三提醒本王，我自然需要它?！绷硪粋€高冠男子昂首答道：“尊者更無須對計劃多慮，除了鮮卑戰(zhàn)神的黑玄騎兵，普天之下，只有夏國的精騎值得他信賴。”

任易凡滿意的點頭，將那個小瓶甩手拋向男人。

“素聞佑王戰(zhàn)績輝煌，于一眾皇子中也是出類拔萃，在下拭目以待?！彼虚W過促狹的笑意，“佑王貴人事忙，有些事情不免忘了，我不得不再三提醒。”

男子緊蹙劍眉——秦川之內(nèi)，只有他一直號令于人，怎耐反被一個明教使者玩弄于掌心﹗

任易凡淡然道：“人有大志無可厚非，但尊者對野心叵測之徒，向來不會手軟?！?/br>
“同樣是二皇子，當初亦非注定能繼承皇位者，后來卻在同室cao戈中登基——希望您記得，鄭國舊帝最后是何下場。”明教副使融在濃霧中，十月晨露沿竹葉尖滑落他衣衫，瞬即消散成水氣，“他如今在洛陽白馬寺，余生都與幽暗為伴。他的元帥在光明頂冰獄里，武功盡失，永遠不得逃脫?！?/br>
佑王眼底有了劇烈的波動。

遙想當時，明懷玉踏在洛陽宮城十尺白骨上，淺眼妖嬈，巧笑伸手，邀他的戰(zhàn)神安若然并肩同臨帝極——

少年冠皇冕，神將執(zhí)寒劍，花映璧侶，風光無限。如何能料想兩年后，會遭明教這般無情報復﹗

“我長孫晟最憎惡受人威脅。”佑王冷冷低言，“副使大人，你恐怕用錯手段了。”

“敝教雖遠在千里之外，但中原任何異動，皆逃不過教王法眼——”任易凡拖長了尾音，看向長孫晟的眼神平添了些曖昧意味：“例如您在離宮之前，才剛縱情侵犯過自己親兄?；书L子現(xiàn)在東宮里一/絲不掛，尚未從情/事余潮中回復……”

“閉嘴﹗”

長孫晟一掌拍碎了身前的石碑，臉溢煞意，霍然指向任易凡，“別忘了你身在長安，只消一道命令，我便可要你活不成﹗”

任易凡點頭聳肩，“佑王殿下，請好自為之?！?/br>
神秘公子頓化一道疾電，頃刻沒于迷霧幻影中。

坍倒在地上的、是某前朝君皇的功過碑。

長孫晟斂了怒火，環(huán)視那一片碑林，繼而想象百年之后，將會在林里、自己的方碑該作何模樣。

他緩緩勾唇一笑。

——碑上應(yīng)無字無痕，意曰立碑者生前功德無量，遠遠不可用文字體現(xiàn)。

九月底，江南各地秋收前夕，蝗蟲起禍，近十萬畂農(nóng)地一夜被吃清光。

南楚秋種終告失收，饑荒的陰霾瞬即籠罩全國。

十月十二，廣西地區(qū)首先起亂，因皇太子改革而來開墾荒田的十萬流民削竿而起，遵化縣守軍久未經(jīng)戰(zhàn)，竟在流民的數(shù)番沖擊下棄城而逃，遵化縣令連夜出走。

半月之內(nèi)，廣西及附近地區(qū)共計十四縣遭流民攻陷，廣西刺史以地方兵馬平叛未果，接連上書請求朝廷派兵增援。帝君授命統(tǒng)帥安慶王帶領(lǐng)二萬精兵，方才一舉收復廣西。不料廣西之亂剛平，安征一帶數(shù)縣亦陷落于受災農(nóng)民。

——星火足以燎原，冬季即臨，叛亂卻如夏潮般擴散至全個江南。

平京作為國都，城內(nèi)一向儲糧充足，更兼位處漕運的集中地之一，只要運河尚未結(jié)冰，源源不絕的運糧船便可抵達汾離水等大小支流。

江南風雨飄搖，而楚都卻依舊超然在苦難之上。

天街照樣一片升平之象，顯富貴族在兩旁店里仍是揮金如土。

在滿街錦衣華服里，一介寒酸布衣自是份外顯眼。被調(diào)來平京已有時日，云靖也習慣旁人的指點目光，只有垂低頭急步行進。

天街人群熙攘，他一不小心，便撞到一名錦衣公子身上。

“寒酸小子不懂走路啊﹖”

云靖赧然抬頭，錦衣公子身旁的幾個朋友指著他哄笑，其中一人用眼角瞥他，嗤笑幾聲方才道：“人窮眼也瞎，你知道自己撞倒了什么貴人嗎﹖”

錦衣公子跟他打了個照臉，出乎意料的，卻是不悅的瞪了瞪那些酒rou朋友。

云靖淡然施禮，“景副尉?！?/br>
那堆公子哥兒露出一款“總算小子知趣”的神色，反而是景煥康心內(nèi)糾結(jié)了——

這家伙到處晃著干嘛，還怕別人不知自己是他手下敗將嗎﹗

“怎……怎么會是你?！痹凭笂Z了武狀元桂冠后，在應(yīng)龍軍中當上統(tǒng)領(lǐng)親兵，對比起被投閑置散的自己，雖然官階相同、地位卻高了幾級。但要他向云靖行禮、他自是千百般不情愿，只好左顧右盼的道：“你不是在金延嗎﹖休假也是回湘州，怎會來平京的﹖”

“康少，你怎會認識這個窮瞎子﹖”

“你是赤川王府小王爺，跟這小子說話豈不自降身份﹖別管他了?！?/br>
那些公子哥兒嘖聲連連，云靖低斂雙眸，景煥康卻首先按捺不住，拿了平日呼喝下人的語氣對他們斥道：

“你們胡鬧什么﹗他是應(yīng)龍軍的云副尉，說少一句不行啊﹖”

眾人恍然大悟——赤川王愛子在校場敗于一介寒民的奇聞，在平京的貴族圈子早已傳開，誰都知這小王爺極其介意這宗丑事，他們仰天打了個哈哈，都識相的不再作聲，對著云靖、卻還是一副蔑視的眉眼。

“我現(xiàn)在只是一個百戶兵，不再是云副尉了。”

云靖一說，景煥康便立刻明白了——應(yīng)龍軍前途最好的兵將均在金延港，次一等則駐守運河沿岸的重地，當中平京城以商船往來為主、只有軍里冗兵才會被調(diào)到城外漢水兩旁的營地。云靖備受皇太子厚待，如今景言失勢下獄，他沒了后臺、又是平民出身，自然遭人打壓排斥，故而被貶了軍階后、又給調(diào)來平京城。

“原來……原來是這樣啊?！本盁底约阂鄧L過云靖的境地，落井下石這種事他可做不來，唯有歉然對云靖道：“也許你很快就可以回金延了，其實……其實我也沒比你好上多少，洪大將軍不想我繼續(xù)留在中野軍，便把我調(diào)去當騎射教官、天天在城外吹風，多么沒趣?！?/br>
云靖微微張嘴，只得搖頭苦笑。

——鋒狼兵教官的頂頭上司，乃八軍中最耀目的新星，既受帝君重用、又得皇太子深信的靈飛少將。加上南楚一向缺乏騎兵，鋒狼軍練畢之后，地位比起應(yīng)龍軍亦不相上下，有這么好的差事，他還要怨些什么呢﹖

“既然景副尉身有重任，在下就不打擾了，就此告辭。”

他黯然轉(zhuǎn)身，那襲布衣混在人群里，伶仃而刺眼得很。

景煥康看著他走遠，心內(nèi)卻是不知作何滋味——

雖然那家伙曾打敗過他，但那是靠實力而勝的。而太子殿下雷厲風行、以才服眾，一切改革都是為民而作。

然而這么兩個人，如今一個潦倒被貶，另一個更是陷身天牢。一國之都的平京城，怎么會是這個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