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那環(huán)俯視這壯闊變幻，不禁脫口而出：

“這便是我和你，足以凌駕日月的力量。”

明教徒、南楚軍、西域各城千萬的軍民……所有人都同時仰望著金光萬丈的神女峰圣殿。

歷代捍衛(wèi)人間的昆侖封印，終于歸滅於虛空之中。

如此驚世光芒，使景言等人也不自覺眩目，慄然得忘記了呼吸——

“風羽?！狈龉獾袜骸霸谀阊劾?，早就預見到這一幕了，對么﹖”

阿那環(huán)忽然狂笑，狀如入魔般向天展臂，以炙熱的目光灼灼看著圣殿﹗

他口中沉聲吟出一連串的術咒，整個鏡湖累積了四百年的惡靈，一息間全都蒸化成霧氣，往他騰空呼嘯而來﹗

空中浮現(xiàn)出數(shù)不清的陌生臉孔，一張張均含蘊強烈的怨恨，神情可怖的扭曲著——

四百年了，無止境的幽閉始終無法沖刷昔日之仇，屠城滅族的深恨，使他們爭相要把這對帝帥撕死在血爪之下！

怒號直達雲(yún)霄，重疊成一首家國的亡魂曲。

阿那環(huán)的誦吟驀地轉厲，竟然生生鎮(zhèn)壓住萬魂同吼：

“以血為引、以身為刃——”

“諸天之妖，為我引魂，天地人神，盡皆誅殺﹗”

四方妖邪之風猝然變了方向，受阿那環(huán)號令之下，半空的鬼面不斷掙扎，竟有要往他雙手的結印聚集的兆頭﹗

包圍著他的眾人同時大驚，驟感一股強力以阿那環(huán)作核心，飛速的往四周膨脹起來。

扶光低聲一叱，頭也不回的投入邪靈湧匯的那一點。

“刻下萬山將傾、七海盡滅，唯有劈毀圣殿轉盤，盡數(shù)釋放昆侖山的百萬邪靈，以血咒鳳凰之力引入風羽rou身，將魂皿和阿那環(huán)同時祭入圣湖，消除惡靈怨恨，才能挽救大局。”

在說完這番話后，扶光貼在他耳邊，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道：

“——但魂皿被毀之際，惡靈定會見機逃脫，到時候，鳳凰必須捨生引魂，才能使所有妖邪與之同滅?！?/br>
在遍地碎冰中，白靈飛獨自握著長劍，在喘息中低下頭。

白銀轉盤在九玄的鋒芒下一分為二，靜靜的躺在壇龕上。

他毀去這道昆侖山的終極封印，已經(jīng)秏盡全身力氣，再也無法在毒性和傷患中支持住了。

——真正達到武道極致的人，在巔峰狀態(tài)中能短暫進入與術士共通的層次，同樣可以用元神催動招數(shù)，脫離凡胎武功的限制。他當日於皇城前企圖用御影反抗阿那環(huán)，在國破城亡的絕望下，被激起了空前的意志力，才終于堪破最後一重關口，臻至武林歷來無人能體會的最高境界。

由步入圣殿開始，他便是用元神來催發(fā)七式的，但這股靠意志凝聚出的精神力，終究還是有枯盡的時候。

殿內(nèi)靜默了片刻，黑暗中忽然浮現(xiàn)出一道虛影。

“我的繼承者啊……”

“命定的時候到了，你作好選擇了么﹖”

那道幻影逐漸生成了人形，模樣赫然與白靈飛有五、六分相似，彷似有兩個他在圣殿內(nèi)彼此對視﹗

白靈飛凝起神識，輕輕喚道：“師祖……”

幻影似是一笑，碧陽的嗓音直傳到他心坎里：

“你沒有辜負九玄?！北皇来顬閼?zhàn)神的昭國元帥俯視著他，目光深沉，帶著難以理解的悲憫。

白靈飛站在圣殿中，遙遠的歷史一下子跨越時空撲面而來，他立時便在冰棺前怔住了。

昭國元帥的音容使他生了錯覺，不論眸中的清傲之氣、還是逼人的冷厲鋒芒……都和他自己的如出一轍﹗

他并沒有看過洛陽帝皇廟的畫像，更不知原來忘憂谷的化影樓中，也有著碧陽的肖像——

那其實便是他師父第一次怦然大驚，懼怕自己小徒兒成為另一個碧陽的起始。

而現(xiàn)在，他方嘗到拓跋滅鋒當時那強烈的感受。

“如我所愿，你手執(zhí)這把劍刃，一路守護著四方生靈，承擔起錐心刺骨的苦痛……”

“比之我當年，你甚至更加強大，但也正因如此，你的路也更加坎坷難走?！?/br>
元帥對這繼承自己夙愿與命運的后人，流露出一種超乎尋常的讚許——如同昔年在沙場聽到大捷的號角，他用目光迎接凱旋的部下一樣。

白靈飛的身形一凝，身體忽然抖了一抖，彷彿是在承受著巨大的痛楚，不得不以此緩過神來。

碧陽眼神一變，然而白靈飛很快便站直了，隱忍著眼底的那些湧動，無畏地仰起眸。

“師祖……您是否知道割魂術的內(nèi)情﹖”

元帥眉稍一動，對于白靈飛透徹的心思不禁大詫。

“我不願眼見你在平京皇城前魂飛魄散，也不願你成為阿浦的傀儡，故才借燁珩殘留的一點術力，以割魂術救下你的一魂一魄?！痹獛浐龅匾粐@：

“我沒把真相的全部告訴你，的確是我考慮不周……請你諒解?！?/br>
白靈飛眼里湧起復雜的情愫，十指在黑暗中漸漸握緊。

“不，晚輩確實很感激您的救命之恩?！彼Z氣很輕，卻有濃重的澀意：

“晚輩只是想知道，我是否……再不可能離開昆侖了﹖”

元帥心中似有一痛，良久以后，沉重的搖一搖頭。

“你只剩一魂一魄，之所以能支撐到現(xiàn)在，只因我在護持著你的元神，但即使如此，沒有宿主的精血，你也不能久活?！?/br>
“一切該到告終的時候了，我必須和阿浦作個了結……我倆同去之后，你的魂魄也同樣沒法留在世間?！?/br>
白靈飛緊捂胸口，不禁搖晃一下。

元帥語帶不忍：

“有些事情，愈早知道，也只是徒添折磨，你能明白么﹖”

他明白，這又能如何不明白﹖

他只能有一個結局而已。碧陽的元神經(jīng)歷四百年的封印，如今已經(jīng)太弱，只能在他斬破白銀轉盤后才重凝人形，但即使如此，這也是某種意義的迴光返照而已。當將風羽這個魂皿投入鏡湖，如果自己不犧牲，只靠碧陽引魂，怨靈便有機會從中逃脫，日后必再釀成大患，這場血染光明頂?shù)臓奚矔翢o意義。

何況，即使他不以身引魂，也終究難逃一死，既然是死，自然是選擇死得其所。

這些他都明白、都能想得清楚?？墒悄侵竽丞t

小天還在金延，那些他牽掛的……還沒來得及見上最後一面，他怎么能走﹖

而且，他來不及的……又豈止是一聲告別。

“你希望遨遊江湖，我便帶你尋訪天下秀麗名川，看盡人間大好風光?！?/br>
那天景言在落日下的俊容，還仍然折著夕陽溫柔的余暉。

他彷彿聽到景言在耳邊輕輕說著什么，帶著期盼，勾畫著他們在戎馬烽火中，一直不敢憧憬的下半生。

——這么多年，本來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令他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