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晅道謝。為玄微，為他自己。

    簡鴻文還沒睡：跟我客氣什么，你又不是沒出資，說得好像我在獻愛心一樣。你女朋友對你家人可真上心，我可太羨慕了，哪像我老婆，整天跟我媽鬧別扭，哈哈。

    陸晅回：她是個無私的女孩子。

    簡鴻文：我怎么覺得你比較無私？

    陸晅：不，我很自私。

    是的，他很自私，能讓他好過的自私，就是窮極一生成為他家小烏龜獨一無二的專屬許愿池，哄騙她開心，實現(xiàn)她心愿。

    80、最后一枚硬幣

    經(jīng)由外婆授權, 陸晅代她簽下合同。

    簡鴻文那邊效率很高，二月初，就開始在他公司旗下一月一會的微信電子期刊上連載。

    一經(jīng)發(fā)布, 就反響頗多，大受好評。

    外婆帶有舊時代風骨的文筆讓讀者倍感新鮮，紛紛留言猜測這位素未謀面的新銳女作家的真實身份。

    正面反饋是一針定心良劑, 出版實體書儼然成為板上釘釘?shù)氖隆?/br>
    周末, 陸晅和玄微抽空回了趟老家, 他們還將平板帶上。

    進了門, 就見到了外婆和夏奶奶，她們并肩坐在沙發(fā)上聽戲，日光遞來一隅溫亮, 客廳里不勝靜謐。

    見小輩未提前知會一聲就回了家, 兩位老人都有些意外，忙起身迎接。

    這陣子, 他們?yōu)樗齻z的作品費盡了心，都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陸晅讓她們坐回去。

    外婆問：“你們怎么回來了?！?/br>
    玄微急不可耐從男人背包里抽出平板, 揚手炫耀：“我把你們的書帶回來了?！?/br>
    外婆眨眨眼：“書呢?！?/br>
    夏貞笑：“可不就在他手里?！?/br>
    外婆懵逼：“嗯？”

    夏貞：“現(xiàn)在年輕人都看電子書?！?/br>
    “實體書估計要到下半年, ”陸晅解釋, 牽著玄微走向他們：“先在電子刊上連載了，時代在變化，就要為難你們也跟著適應一下了。”

    夏貞搖頭：“怎么會，能面世我們就已經(jīng)不敢想，真是叫你們費心?！?/br>
    玄微笑嘻嘻：“沒關系的, 你們快看看吧?！?/br>
    她駕輕就熟地調(diào)出的界面，好像曾翻閱過百遍千遍，好像這也是一本出自她手的心血之物。

    外婆接過去，從茶幾下方抽屜取出老花鏡，架到鼻梁上，垂眸細看起來。

    “真好看?！毕呢懸暳σ眯瑒傄宦淠?，就盛贊起來。

    那是一整頁的封面，兩朵牡丹相依相偎，枝蔓柔韌，花瓣以金線勾勒，絲絲縷縷，承托出雋美的“并蒂”二字，下方搭配著小字，“山有嘉卉，侯栗侯梅”，是詩經(jīng)里的句子，也是兩位主人公的名字。

    整張圖極具設計美感，矜貴復古，有一等一的民國腔調(diào)。

    外婆忍不住摩挲起來，喃喃自語：“是好看……”

    結果這一摸，畫面遽得一跳，來到下一頁，是第一章內(nèi)容。

    外婆驚詫地“欸”了聲，焦急問：“去哪了？”

    其他人都笑出了聲。陸晅彎腰，長指點上去，為她掀回扉頁。

    他耐心做翻頁示范，“外婆，電子書都這樣看?！?/br>
    外婆呵氣：“現(xiàn)在年輕人真是了不得，盡弄些我看不明白的東西?！?/br>
    老太太重新將手蓋上去，瞥向自己友人：“阿貞，要不要一起？”

    夏貞會意一笑，也將食指摁上。

    她們儀式感驚人，仿佛在進行工程剪彩，寶器掀蓋。

    嘩啦，平板里有紙張響動，她們一同來到新一頁，開啟屬于自己的篇章。

    老人們的笑意在加深，后輩們亦然。

    她們看得很慢，視線雕琢著字句，像是再一次創(chuàng)作，嘔心瀝血復寫這篇文，重歷這一段許有遺憾但終能彌補的人生。

    外婆突然讀出其中一段：“侯栗望著吊燈，道：姐，你來我床上睡好不好？她聲音向來尖細，饒是求人，也是種威逼示意?！?/br>
    夏貞莞爾：“好啊。侯梅渾然不覺，把手里洋娃娃放下，鉆去她被窩里，她只以為meimei冷，心頭皆是憐惜?！?/br>
    外婆念：“她們擠在一張窄床上，侯栗想，她們早晚要長大，長成妙曼女子，這逼仄地方再容不下，還要被父母趕去別的男人床上，若是愛的，那最好，若不愛，只是媒妁之言，那床就成了為自己送葬的棺木，侯栗酸苦哽咽道：我們將來會成什么樣？”

    夏貞頓了下：“侯梅摸了摸meimei鬢發(fā)：你就別瞎擔心了，我們定會變成我們想要的樣子?！?/br>
    ……

    像回到很多年前，她們坐在湖邊，午后碎光如星辰，她們朗誦自己的文章，扮演著書中主角，風在喝彩，時光在鼓掌，世界是舞臺，她們盡情揮灑。

    玄微目不轉睛盯著她們，熱淚盈眶。

    臨行前，外婆將那只珍藏的木匣再度取出，不容分說要交給玄微，說是記性差，上回忘記給外孫媳婦見面禮，同時也是為了感謝他們這段時間的奔波cao勞。

    玄微表面虛情假意推辭，動作卻完全出賣了她，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快摳進木盒邊緣，要生生世世不分離。

    陸晅看著她笑，滿腦子都是小孩過節(jié)收紅包嘴上說不要卻把口袋拉很大口子的表情包。

    ——

    當晚，回到公寓。

    數(shù)點了一路的意外收獲，玄微身心滿足，啪得四仰八叉倒回沙發(fā)，軟聲嚷嚷：“陸晅，我要吃飯飯！”

    陸晅把她隨處亂蹬的帆布鞋放回鞋架，回頭問：“要吃什么？”

    “不知道?！?/br>
    “想出去吃嗎？”他提議。

    玄微晃腿反對：“我都累死了?！?/br>
    陸晅走到沙發(fā)旁，俯瞰她小臉：“那我隨便叫外賣了?！?/br>
    “好?！苯K于得到想要的反應，她點頭，用力點頭。

    陸晅點了一些日料，轉去廚房倒水。

    料理臺上，手機嗡嗡震動兩下。

    陸晅拿起一看，是王龠消息，前兩天，他靈光一現(xiàn)，忽然有了個新想法，便跟自己上司捎帶提了下，當時并未想過要什么反饋，卻不想對方反應出乎意料，竟格外認可與支持，還迫切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