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神色認(rèn)真，似乎在寫字。

    不對。

    是在剝蟹。

    他面前的盤中，已經(jīng)堆著小山一般的蟹rou和蟹膏蟹黃。我看著，忽然覺得嘴饞不已，忍不住咽了咽涎水。反正公子也不喜歡吃。我這么想著，便想伸出手去偷偷再取一點，可不知為何，手無論如何伸不出去……

    正當(dāng)我著急的時候，一絲清明倏而浮現(xiàn)，漸漸將夢境驅(qū)逐出去。

    鳥鳴聲嘰嘰喳喳，吵得人耳根不得清靜。

    我想睜眼，卻被光照刺得瞇起眼睛，片刻，重新閉上。

    這時，旁邊好像有人走來，擋住了光。未幾，我的額頭被一個手掌覆住，溫暖，觸感極好。

    我雖仍看不清，卻聞到了那袖間的香。

    淡淡的，就像我給公子調(diào)的香丸……

    公子？

    驀地，我睜開了眼。

    公子站在我的榻前。高高的身體背著天光，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分辨出他那身居家時穿的素色長衣。

    “醒了？”只聽他道。

    頭還有些暈，我點點頭。

    公子問：“覺得如何？”

    那聲音和緩，與平日比起來，卻頗有幾分暖意。

    我張張口，卻發(fā)現(xiàn)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喉嚨里干得很，好像被燒干的鍋底。

    公子忙從旁邊案上拿起一只水碗，用湯匙往里面搖了搖，少頃，送到我的唇邊。

    我怔了怔，張開嘴。水不熱不涼，溫溫的，淌入口中，登時舒服了許多。

    “慢些?！惫诱f著，見我喝完了，又送來一匙。

    我張口接著，眼睛看著他。

    他的臉上有些倦色，頭發(fā)看起來也束得不太齊整，也不知道是誰的手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我瞥了瞥四周，好一會才辨認(rèn)出來，這是桓府，我躺在自己屋里的榻上。這屋里除了我和公子，并無他人，而公子正在照顧我。

    一連喝了幾口之后，我搖搖頭。

    公子停住，將水碗放到一旁。

    昨日的事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都記了起來，我清了清嗓子，問：“我睡了多久？”

    “一夜。”公子道。

    見我要起來，他將我按住。

    “你仍在發(fā)熱，莫亂動?！?/br>
    他的手壓在我的肩膀上，我看著他，只覺面上發(fā)燙。

    “公子一直在照看我？”我小聲問道。

    “本來還有青玄，我看他實在困倦，便讓他去睡了。”公子淡淡道，仿佛說的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

    我看著他，心突然跳了起來。

    他一直在這里……一整夜？

    我想起昨夜半睡半醒間，感覺到的那只放在我額頭上的手，也是他么？

    不會是什么睡相都被他看光了……心底一個聲音道，我只覺臉上辣辣地?zé)?/br>
    “嗯……多謝公子。”我不知道說什么好，過了會，囁嚅道。

    公子看著我，目光溫和。

    “是我該多謝你。”

    我訝然：“為何？”

    “昨日不是你去救的我？”

    我一愣，想起昨日那事，忽而警覺起來。

    “公子哪里話?！蔽艺f，“我不過是放心不下，趕去查看，也未幫上什么忙?！?/br>
    公子唇角彎了彎，卻不說下去。片刻，轉(zhuǎn)開頭，又去拿那水碗：“還渴么？你燒了一整夜，多飲些水?！闭f著，他將湯匙舀起，又喂了我?guī)卓凇?/br>
    我乖乖地喝著，覺得生病真好。

    要是他每天都能像現(xiàn)在這樣，坐在我的榻前服侍我就好了……

    “公子今日不上朝？”我問道。

    “不上。”公子道。

    我訝然：“為何？”

    “昨日那事還未查清，侍中另各人且留在家中?！闭f著，公子一臉無所謂，“就算無侍中言語，出了那般大事，我也自當(dāng)請個收驚假?！?/br>
    收驚假……我發(fā)現(xiàn)公子如今果然有些不同了，不僅不把規(guī)矩放眼里，還理直氣壯的。

    這時，我的肚子里忽而發(fā)出了一聲咕嚕，在安靜的屋子里，甚為清晰。

    公子一愣。

    我望著他，訕訕：“公子，我餓了?！?/br>
    昨日自從得知公子那險境，我又是劫人又是騎馬又是打斗，沒有片刻停歇過，到了后來，一昏了之，水米未進(jìn)。如今蘇醒，的確是餓得慌。

    仆人送來的rou穈粥和幾樣小菜，我一樣不落，通通下了肚。

    待得腹中終于有了飽脹感，我停下來，擦了擦嘴。

    公子一直坐在旁邊看我吃，問：“飽了？”

    我點點頭。

    他微笑，讓仆人將食器收下去。

    “可有十分想吃的？我讓人去做。”他說。

    我想起了那夢，心里生起希翼。

    “想吃蟹。”我說。

    公子一愣，似忍俊不禁。

    “你夢里可是一直惦記著蟹？”他問。

    我訝然：“公子怎知？”

    “你方才未醒之時，嘴里總嘀咕甚膏啊黃的，我那時不解其意。”他意味深長，“現(xiàn)在知曉了。”

    我窘然。

    不想我竟然還說夢話。下意識地，我連忙回憶我還夢到了什么，想來想起，只記得一樣。

    公子……

    我看著他，覺得我的頭又暈了一下，大約是又發(fā)起了燒。

    公子卻全無異色，道：“蟹乃寒涼之物，你正在生病，不可食用，待得病愈再吃不遲。”

    我訕訕然，乖乖答應(yīng)下來。

    用了膳之后，我恢復(fù)了不少精神，連燒熱也退了下去。

    公子見我好了些，喚來兩個侍婢幫我洗漱，自離開了。

    我以為公子大約會去歇息或者去書房，不料，待我梳洗完畢，換了身衣服，他又走了回來。

    他手里拿著一本書，坐在軟榻上翻了起來。

    “公子不去歇息？”我問道。

    公子卻道：“我昨夜也睡了一陣，不累。”不僅如此，他還像個太醫(yī)一樣，要我回榻上躺著

    “你這病就是因受涼而起，如今還未大好，當(dāng)多多歇息才是?！彼f。

    我沒有反駁，乖乖地坐回榻上。

    室中一時安靜，只有公子輕輕翻書的聲音。

    我坐在榻上無所事事，忽而有些渾身不自在。

    不知為何，同是心懷鬼胎，在沈沖面前，遇到這般情境，我至少能做到應(yīng)對自如。我會尋些由頭跟他說話，再時不時蓄意**，沈沖是個溫和的人，就算我說了傻話，他也是笑笑，用他廣博的學(xué)問與我談天說地，甚為舒心。

    但在公子面前，我發(fā)現(xiàn)我做不到。說來奇怪，從前我盯著他，或者他盯著我，我都覺得平常得很，從不會心跳失衡。而現(xiàn)在，他看著我的時候，我總覺得有些不自在，就像……就像仰頭去看太陽，不僅過不得片刻就會移開目光，臉上還會發(fā)燙。且越是這樣，我就越是心虛，仿佛害怕被他窺見心事一般，那些不正經(jīng)的小點子一個也使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