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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門上忽而傳來輕叩,有人道,“君侯?!?/br> 沈欽應了聲,門打開,是個屬吏打扮的人。我怕被發(fā)覺,重新縮回窗邊,只豎起耳朵細聽。 “君侯,”那人道,“查問的人回來了。昨日那些匪徒落下的刀,正是出自海鹽縣府?!?/br> 沈欽聽到這話,登時怒起。 “好個侯鉅!竟敢謀害朝廷大臣!”他似乎拍案而起,碗筷震得一響,“這是謀逆犯上!” 我聽著這話,放下心來。郭家兄弟的這場佯襲干得不錯,如我所言,該留下的都留下了,沒有被逮著。 “君侯息怒?!边@時,一個聲音倏而響起,不緊不慢,“此事還須再細查,君侯須沉住氣。” 我震驚不已。 并非因為說話的人就挨著窗口坐著,離我很近,而是那聲音熟悉非常。 “還有甚可查?”沈欽道,“物證確鑿,我今夜就將侯鉅捉來,看他認是不認!” “雖有物證,卻無人證。且不說那些匪徒行跡可疑,便真是侯鉅做下,其動機何在?” “自是畏罪。”沈欽“哼”一聲,“這侯鉅果然如傳聞所言,手上不干不凈,如今唯恐我將其治罪,先下毒手?!?/br> “便是如此,君侯也須找出憑據(jù)?!?/br> “哦?”沈欽似乎聽出了味來,聲音緩下,“子泉有何良策?” ☆、第131章 寒食(上) 我有些心神恍惚。 我沒有想到, 在這個地方會碰到桓瓖。 心中又是驚詫又是狐疑。他來這里做什么?難道…… 念頭出來,我立刻覺得不可能。這三年來, 我一直小心翼翼,連曹叔和曹麟他們都沒有能夠找到我, 更不要提別人。至于公子,他如果要找我, 那么他定然會親自來,而不是借桓瓖之手。 我心中不定,原本想來看看沈欽便去干正事,如今那事跟桓瓖比起來, 卻是無足輕重了。我只得繼續(xù)待在窗下, 摒心靜氣地聽下去。 桓瓖道:“侯鉅在海鹽經(jīng)營多年, 積累甚巨。凡有業(yè)者,必有賬冊記錄出入,侯鉅必也不例外。” “賬冊?”沈欽嘆口氣, 道,“這侯鉅當真jian猾, 別處的污吏,我等未到之時已得密報,順藤摸瓜一查便有。這侯鉅卻是小心,至今不曾露一點馬腳。只怕我等要找他的賬冊也是艱難, 總不能無憑無據(jù)便去他府邸中強搜?!?/br> “賬冊不過最便捷之法, 能找到最好, 若無頭緒, 亦不必局限于此?!被腑嵉?,“侯鉅比別人精明,君侯切不可cao之過急。查驗那證物之事,我嚴令手下不得聲張,侯鉅定然還不知曉。君侯不若暫且在這海鹽城中住下,示以善意,心平氣和與之周旋,待其放下戒心之后,定然會露出破綻?!?/br> 沈欽聽了這話,似乎有了主意,道:“如此也好?!闭f著,他感慨道,“不想這區(qū)區(qū)海鹽,竟是如此棘手。還是圣上圣明,若非圣上派子泉領(lǐng)兵隨行,只怕我已喪命于宵小之手。” 桓瓖謙道:“君侯過譽,此乃在下分內(nèi)之事。” 沈欽這話有幾分怨氣在,我聽著,卻覺得心安定了一些。離開雒陽之后,我一直打聽著朝中的動靜,知道三年前的宮變之后,桓瓖亦受了重用。去年左衛(wèi)將軍桓遷因病退下,皇帝便將桓瓖拔擢,繼任此職。左衛(wèi)將軍乃是禁衛(wèi)要職,執(zhí)掌精銳,非皇帝信任之人不可任。 皇帝竟將桓瓖派來護送沈欽,自然可見此事要緊,且難免危險。 沈欽道:“圣上心急,我亦是知曉。近來我每每躺下,總憶起圣上臥病之態(tài),夙夜難眠?!闭f著,他壓低聲音,“在嘉興臨行時,我接到京中來信,說圣上又……” 那聲音太低,我聽不清。 只聽沈欽又重重嘆了一聲:“此番我等出來,若不早些回去,也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圣上一面?!?/br> 桓瓖道:“圣上乃天子,有上天護佑,君侯莫太過擔心才是?!?/br> “話雖如此,我豈可不擔心?!鄙驓J道,“太子尚年輕,且性情寬厚。如今太后不在了,圣上若再撒手,太子可如何是好?日后你我只怕?lián)硬惠p,還須勠力盡心才是?!?/br> 這話雖憂慮,卻頗為語重心長,仿佛在展望鴻圖遠景。 桓瓖道:“君侯此言甚是,晚輩銘記?!?/br> 我還想再多聽些,這時,不遠處有些動靜,仿佛是有人往屋后來了。這院子甚小,沒有萬無一失的藏身之處。雖然不甘心,我也只好避開,在那些人來到之前,悄然返回。 回到那空客舍之后,我沒有將衣裳換上,而是沉下心來,將方才聽到的事梳理了一番。 沈欽和桓瓖二人的言語,最要緊的部分,自是他們提到了皇帝的身體。 其實,皇帝能活到現(xiàn)在,我一直覺得著實不易。當年在太極宮,蔡允元與我透露過,他那藥可吊命而不可延壽,雖然能讓皇帝一時恢復康健之態(tài),卻乃是以耗損元氣為代價。服用之后如烈火澆油,薪柴越少,燃盡越快?;实劭祻椭?,蔡允元當上了太醫(yī)令,這兩年來定然是費盡了心思。但看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連蔡允元也無能為力的時候。 當今的太子是當年的城陽王,沈貴妃的兒子。將來他成為新帝,沈氏作為外戚,風光可想而見。沈欽如今能在桓瓖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亦是因得于此。 至于桓瓖說,要沈欽心平氣和地在海鹽住久些,好尋出侯鉅的馬腳……這想法固然是正道,但我當然不能讓他如愿。 我原來的思路甚是簡單。沈欽既然先前在別處辦了些人,那么來海鹽,必也是抱著找茬的心來的。不過侯鉅這人既然能安然在海鹽待了許多年,那也是有幾分本事的,為防止沈欽能耐不夠被侯鉅糊弄過去,我便須得自己加點料。 楊氏兄弟佯裝打劫時落下的那刀,自是我夜里潛入縣府偷的。除此之外,我還打算今夜就在這聚賢居放一把火,讓沈欽打心底坐實侯鉅的謀害之心,然后將他拿下。此法的好處在于簡便而安穩(wěn),我起個頭,讓沈欽慢慢去做。反正就算萬一讓他見到了我,他也不知道我是誰。 而桓瓖出現(xiàn),則大不一樣。 桓瓖雖是個紈绔,卻絕非蠢貨。他決意要查侯鉅,便定然會查到那天夜里張郅去萬安館搜捕私鹽販的事,那么一來,我便難保要跟他打上交道。我絕對不可在他面前露臉,所以,我不僅不能讓他們在海鹽久留,還必須在桓瓖查到萬安館之前,把此事了解。想來想去,既然沈欽急著想回雒陽,那么最穩(wěn)妥的方法,便是辛苦辛苦侯鉅速速把事情都敗露出來,好讓他們結(jié)案滾蛋,皆大歡喜。 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