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夾了一塊蜜汁排骨的時候，蕓娘卻給他扔了回去。“我這兩天牙疼，吃不了這么甜的?！?/br>
    蘭月停下筷子，吃驚地看看爹娘，就見娘滿臉怒氣，只夾著面前的一盤青筍在吃。爹爹嘆了口氣，夾起那塊排骨自己吃了起來，卻怎么都看不出蜜汁般的甜，分明味同嚼蠟。

    “娘，你們是不是吵架了？”蘭月低聲問道。

    蕓娘埋頭吃飯，臉色卻很是難看：“我敢跟人家吵架么，人家是大掌柜，有的是銀子，想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br>
    “蕓娘，你別說這樣的話了成嗎？我知道是我愧對你們，可是，小秋已經(jīng)跟了我三年，從十幾歲到二十幾歲，我今天跟她說了，給她一筆錢，讓她回老家去，可是她不肯，我也不能硬把她扔出去吧。”范復(fù)來很是無奈。

    蘭月聽明白了，他們說的是爹爹那個通房丫鬟。雖說城里的有錢人大多三妻四妾，可是他們一家三口在鄉(xiāng)下住慣了，是不習(xí)慣家里多一個這樣的女人的。母親接受不了，她能理解。

    “這樣吧，我去見見那個叫小秋的，跟她聊聊。也許是她在爹面前不敢把心里話說出來吧，我問問她究竟為什么不肯走?！卑蠢碚f，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應(yīng)該管爹爹房里的事，可是娘的脾氣蘭月清楚，這么多年，她對爹心心念念的，就算別人都說他已經(jīng)死了，可她還是堅信他還活著，從沒動過找別的男人的心思。

    范復(fù)來舍不得閨女為難，當(dāng)即表示自己去，這次無論如何一定把她趕走。

    蘭月笑笑，柔聲道：“爹，我已經(jīng)長大了，以后成了親可能也會遇上類似的事。你們不用把我像一朵嬌花一般護著，我也該鍛煉一下了，這樣吧，一會兒我進去跟她談，你們在外面聽著，要是她敢說什么過分的話，你們就進來給女兒撐腰啊?！?/br>
    范復(fù)來抬手摸摸閨女的頭，既欣慰又心疼。小月亮太懂事了，就是因為自己多年的缺席，才讓原本柔弱的女兒變得如此堅強。“好，爹爹跟著你，護著你?！?/br>
    晚膳后，蘭月到了小秋住的一個小跨院里，畢竟是頭一回干這種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心里默默給自己鼓勁。

    范復(fù)來看出了閨女的為難，抬腳正要拉她回來，就見她挑開簾子，邁步走了進去。

    “小秋，這是大小姐?！鼻遢x冷聲說道。

    天色還不是很暗，屋里沒有掌燈，蘭月借著夕陽的余暉瞧了瞧面前的姑娘，是個老實巴交的。穿了一身淺色的裙子，領(lǐng)口繡了幾朵桃花而已。模樣并非十分美艷，眼角眉梢竟和蕓娘有幾分相似。

    “大小姐?！毙∏镖s忙站起身來行禮，雙手緊張地揪著衣襟。

    這個通房跟自己想象的有點不一樣，本來蘭月打算拿出大小姐的氣勢給娘出口氣，可是看到她這個模樣，反而擺不出大小姐的款兒了。

    “小秋，你為什么不樂意走？”蘭月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馈?/br>
    小秋一見她真是來趕自己走的，嚇得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大小姐，求您不要趕我走，嗚嗚……”

    蘭月瞧著這個痛哭流涕的老實丫鬟，的確有點不知怎么辦才好了，或許這就是爹爹狠不下心趕走她的緣故吧。

    “你別哭了，就跟我明說了吧，究竟為什么？”

    范復(fù)來對這個唯一的女兒有多寵愛，小秋已經(jīng)聽說了，在蘭月面前，她不敢有半點違逆，趕忙擦著眼淚答道：“我沒有地方可去，從小就被人販子拐了，早就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這幾年跟著老爺，吃飽穿暖，沒遭什么罪，我知道老爺心里一直特別急切地想找到夫人。如今終于找到了，我也替他高興。只求您，別趕我走行嗎？我真的無家可歸。我只做個普通的丫鬟就行，要是夫人嫌我礙眼，我可以去廚房燒火，去后花園種花，都行。離開這，我真的不知道該去哪?！?/br>
    她這么可憐，蘭月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可是又不能讓她留下。有她在，娘心里就總會有一根刺，一家三口之間，不再是以前在家時的親密無間。

    “小秋，我爹娘是原配夫妻，感情很好的。當(dāng)年，我外祖父是教書先生，想讓我娘嫁個讀書人，可是我娘看上爹爹了，義無反顧地嫁了他。從城里，跟著他去了鄉(xiāng)下。他們感情很好的，以前是爹爹失去了記憶，才會讓你當(dāng)通房。以后，你若留下來，是不會有好日子過的。第一，你不會有名分，也沒有孩子，以后老了，你指望誰？第二，就算娘不故意擠兌你，可人心都是墻倒眾人推的。那些丫鬟婆子肯定會欺負(fù)你，以此討好主母，所以，你的日子不會好過?！碧m月并不嚴(yán)厲，卻分析地頭頭是道。

    小秋以前只想著自己出去以后無家可歸，卻沒有想到自己在府里的處境會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是啊，這幾天廚房送來的飯菜雖然沒有減量，可都是涼的，缸里的水已經(jīng)見了底，卻沒有人給她送水來。老爺讓她不要出門，怕夫人瞧見她生氣。她以為只要自己老老實實地，過一陣子，或許就好了?？墒牵笮〗阏f得對，以后自己在這里是沒有好日子過了。

    蘭月見她開始認(rèn)真思考了，就趁熱打鐵：“你若是走了，我爹會幫你脫去奴籍，會給你一筆錢，足夠你后半生好好生活的。你可以找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嫁了，哪怕是續(xù)弦，可也是當(dāng)家主母啊。以后還會有自己的孩子，一家人過上歡歡喜喜的日子，難道比這樣不好么？”

    站在門外的范復(fù)來連連點頭，真是個聰明的好姑娘啊，小月亮是真的長大了。

    小秋認(rèn)真地想了想，猛然抬起頭來，咬著唇點了點頭：“大小姐，您說的對，我愿意走。只是，我暫時還不知道去哪?！?/br>
    “這樣吧，我回頭托人打聽一下合適的人家，找好了，再讓你嫁過去。你就先住著吧，畢竟你也伺候了我爹這么久，我們不會虧待你的?！碧m月任務(wù)完成，起身出門，小秋千恩萬謝地送到門口，才看到范復(fù)來的身影。

    “老爺，大小姐說的對，我走了，對你們一家，對我自己都是好事。多謝老爺多年的照拂，我確實也該離開了?！毙∏镞@次沒有哭，是因為真的想通了。

    范復(fù)來點點頭，帶著女兒回上房。蘭月趁機說道：“爹呀，我娘不在這，我可要不客氣地說說您了。您知不知道這些年我娘多不容易，她現(xiàn)在不高興了，您就不能好好哄哄她么？”

    “我知道，知道……你們娘兒倆受了很多委屈，都是爹的錯?！?/br>
    “哎呀，爹，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