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地垂下了頭。和他一起被送回來的還有白曉，大約是吃了些苦頭，渾身都是傷。

來門口迎接他們的黑羽躬身道：“云少，少爺和客人在里面等您。”說完，又低聲補(bǔ)了一句，“少爺說，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請您自己掂量。”

楚云涵苦笑了一下。他本以為盛家勢力龐大，即便楚奕辰查到他的行蹤，在盛家的保護(hù)下也不能拿他怎么樣，又或者雙方周旋盤桓一番，讓他可以有機(jī)會脫身。誰料楚奕辰竟然有這樣的本事，短短幾天之內(nèi)讓盛家主動送貨上門。

腿像灌了鉛一般沉重，他邁進(jìn)正廳，環(huán)顧了一圈，視線落在站著的盛銘身上，盛銘此刻也緊緊盯著他，兩人目光相交，從彼此的眼中都讀到了不甘和落寞。盛五對他求而不得多年，如今以為可以一償夙愿，誰知道卻無力將他留在身邊，萬分郁悶。而他則是將盛五當(dāng)做救命稻草，偏偏這稻草一扯就斷了，終歸還是被抓回了牢籠里，心里懊惱。這來來去去的目光交纏倒頗像是一對怨侶。

“楚云涵?！币粋€(gè)聲音響起來，打斷了兩人的無聲交流。楚云涵的視線循聲而去，與坐在紅木太師椅上的男人相碰，打了一個(gè)寒顫。楚奕辰的眼里仿佛蓄著一場將至的暴風(fēng)雪，只是對視，就讓人禁不住感覺到難以抵擋的透骨森冷。

這一回，恐怕是真的要掛。

楚云涵見他這種神色，在心里哀嘆一聲。

正廳里坐著的除了楚奕辰，還有兩個(gè)人。一個(gè)頭發(fā)略有些花白，蓄著胡子，大約六十歲上下。還有一個(gè)年輕很輕，只有二十來歲，戴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此時(shí)只見他起身，向著自己走過來，主動伸出手道：“這位想必就是云涵了。我是沈墨，幸會?！?/br>
楚云涵沒見過這人，有些迷茫地握了手。

“頭傷著了？”年輕男子看著他額頭上的淤青問。

“磕了一下，不嚴(yán)重?！?/br>
“那就好?！彼⑿ζ饋?。這人長得白凈俊逸，笑起來仿佛有一種春風(fēng)拂面的感覺，讓人覺得很舒服。只見他轉(zhuǎn)身道：“盛叔、奕辰，既然人平安回來了，這件事也算是告一段落，接下來大家都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談一談，由我做個(gè)中人，不知道二位覺得如何？”

楚云涵有些吃驚。一個(gè)年輕人，張口便要做盛家和楚家的調(diào)解人，而且像是篤定了能讓兩方信服，這份從容自信源自何處？而且他站著，楚奕辰和盛維雍竟也都站了起來，可見此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小三爺來做中人，奕辰自然沒有意見?！蹦腥司従忛_口。

“盛某自然也沒有意見。犬子惹出來的禍驚動了沈老，勞煩了小三爺，實(shí)在是讓我汗顏。該怎么罰，該怎么賠禮，盛某絕無二話?！笔⒕S雍態(tài)度十分配合。

“盛叔，這件事確實(shí)是五哥有錯(cuò)在先。就算是有什么小過節(jié)，也不至于攔路把人綁走，還弄傷了。將心比心，若是有人這么對盛家兄弟，你定然也不會罷休，所以也怪不得奕辰生氣，點(diǎn)了你們的貨倉，你說是么？”

楚云涵一怔。楚奕辰這家伙竟然放火燒了顧家的貨倉？

“小三爺說得是?！笔⒕S雍正色道，“我平日里疏于管教，這小子無法無天慣了，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真是給我丟人?！闭f罷向身后怒喝一聲，“小畜生，還不給我滾過來，好好向人家道歉！”

盛銘皺了皺眉，緩步走到楚云涵面前，神色有些歉疚：“我是該要和你說聲抱歉的。這一回，是我考慮不周。”他頓了頓，說，“你什么都不必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cuò)。我認(rèn)。對不起。”

話里有話，字中藏心。

楚云涵明白。盛五所說的“考慮不周”，是指沒有及時(shí)帶他離開，而那句“什么都不必說”是要讓他三緘其口，由自己擔(dān)了這件事。就好像真的只是盛家老五膽大包天，見色起意，擄走了楚家大少爺。

而事實(shí)明明并非如此。他只是他求助的對象，一個(gè)路過的吟游詩人。即便他趁火打劫向他提出了要求，那也是一場公平的交易，沒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盛五目光里的溫柔讓他心中愧疚，想要開口，余光瞥見楚奕辰的神色，心頭顫了一下。

那眼神是在告誡他，閉嘴。

說出實(shí)情會怎樣？他要如何解釋自己被關(guān)禁閉？參與灰狼叛亂的事情被牽扯出來，對他自己、對楚家都沒有半分好處。更何況，楚奕辰還一把火燒了盛家的貨倉。那人動手起來不留余地，估計(jì)盛家損失慘重。盛維雍以為是兒子犯錯(cuò)掠走了他，才不計(jì)較。如果此時(shí)說出是自己求盛五幫忙的，盛家必然不會罷休，只會激化矛盾。事已至此，盛家不可能收留他，說與不說都沒有了意義。

楚云涵的唇動了動，最終卻什么都沒有說，望著盛五的目光中都是感激，輕輕“嗯”了一聲算作回應(yīng)。

沈墨輕咳一聲，再度開口：“奕辰，盛叔和五哥都道了歉，你這邊也消消火。你們兩家是老爺子的左膀右臂，鬧大了誰都不好看，他面子上也無光。這回派我來，就是為了緩和一下矛盾，希望你們都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各退一步。人嘛，安全回來就好了，貨嘛，燒了就燒了，就當(dāng)是不打不相識，彼此也該清楚對方的底線。今后兩家還有合作的時(shí)候，千萬不要為此傷了和氣。這事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好嗎？”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不偏不倚，還抬出了沈老爺子壓陣。楚奕辰率先向著盛維雍道：“盛總，燒貨倉這事是我一時(shí)氣急，希望您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至于損失，我可以照價(jià)賠償?！?/br>
“不必了。”盛維雍擺手，一派大將風(fēng)度，“就像小三爺說的，燒了就燒了吧。橫豎這件事是盛銘的過錯(cuò)，還望楚總包涵?！?/br>
握手言和，皆大歡喜。這出大戲算是唱完了。

楚云涵站在當(dāng)中，忽然感覺到一陣空虛。這些人，都像是虛幻的背景，和他之間沒有真實(shí)的聯(lián)系。而他就如一粒微塵，漂浮在這蒼涼的塵世，沒有歸處。

楚奕辰將盛家的人和沈墨送走，抬眼看著他，沉默了片刻，吩咐保鏢說：“把他帶到我房間來?！?/br>
第九章

之前參與奪權(quán)未遂躲起來被抓了，這次被關(guān)禁閉逃跑又被抓了，楚云涵覺得自己實(shí)在是不走運(yùn)。這次不知道那家伙會拿自己怎么樣，心里七上八下的，門外的每一點(diǎn)動靜都讓他如坐針氈。

楚奕辰的房間和從前也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偏黑灰的色調(diào)有一種清冷壓抑的感覺，連綠植都是中規(guī)中矩的文竹，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淡淡的香氣，像是檀香，里面又若有似無地含著一些中藥味。

他愁眉苦臉地低著頭在房間里踱步，腦子里盤算著等下的說辭，等瞧見地上的腳，硬生生地停住，已經(jīng)是極近的距離。抬起頭，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