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殺了我吧……”

他放棄了。

放棄了抵抗，放棄了掙扎，也放棄了自己。

楚奕辰的瞳孔猛地一縮，眉心擰了起來，冷聲道：“你死不了?！?/br>
楚云涵看著他，眼里有了一些晦暗不明的光，像是要說什么，最終什么也沒說出來，眼皮無力地合上了，體力不支昏睡了過去。

男人沉默地站了片刻，取了一條薄毯將他裹了抱出地下室，放在自己的大床上，然后對杜川說：“叫張雋來?！?/br>
披著一件睡袍的張醫(yī)生匆匆趕來，一進(jìn)門便緊張地問：“你怎么了？又犯了？”

“我沒事。他傷了。”楚奕辰看著床的方向。

張雋這才稍微放松一些，掀開毯子，看見伏趴昏睡著的楚云涵背上的鞭痕和腿間的一片狼藉，皺眉道：“怎么弄成這樣？”

“一時失控了。”坐在沙發(fā)上的男人神色很淡，仿佛獨(dú)行漫漫沙漠的旅者，帶著滿滿的塵沙、荒涼和寂寞，卻讓人看不分明。

張雋見他如此，無奈地?fù)u搖頭，分開楚云涵的腿，用擴(kuò)肛器將粘膜輕輕撐開，將里面清理干凈，細(xì)致檢查之后上了藥，說：“括約肌撕裂，里面也擦傷了。傷在這里非常不容易好，這幾天不要給他吃熱性的食物，傷口每天都需要清潔上藥。如果你想讓他好起來，就別在短期內(nèi)抱他，尤其是用這么粗暴的方式?！?/br>
他生于醫(yī)術(shù)世家，父親得罪了某個高官家道中落，受過楚家的恩惠和庇護(hù)。他留學(xué)回來便留在做了楚家的家庭醫(yī)生，與楚奕辰的關(guān)系十分親厚，像是兄弟一般，所以在言談間也不像其他人那么拘謹(jǐn)。

楚奕辰沉默地坐著，什么也沒說。

張雋看了看床上那人，又看了看他，道：“你究竟是在折磨他，還是在折磨你自己？”末了忍不住又說，“我知道有些話不該說，但是……”

“那就別說。”男人打斷了他的話。

張醫(yī)生被噎住，憤懣地將玻璃瓶放在小桌上，“行，我不說。藥在這，你們就折騰去吧……”氣鼓鼓地出門去了。

楚奕辰起身去浴室接了溫水，一點(diǎn)點(diǎn)將那具昏睡中身體擦拭干凈。此刻失去意識的楚云涵就如同一個安靜的人偶，乖巧地任由他擺布。他的雙眼緊閉著，長長的睫毛上沾了細(xì)小的淚珠，顯得哀傷而脆弱，唇再次被咬破了，紅腫著，呈現(xiàn)出更為妍麗的色澤。男人細(xì)致地在他傷處涂了藥膏，然后把人包裹在松軟的毯子里抱回了他的房間，輕輕放在床上。

沒有開燈。

窗外月光皎潔，在地上鋪開一層霜白。

楚奕辰坐在床邊安靜地看著昏睡的人。就像一尊雕像般靜止，而眼里卻涌動著許多雜糅在一起的情緒。它們糾纏旋轉(zhuǎn)，形成了巨大的漩渦，將一切的光都吸了進(jìn)去。

靜坐許久才有了動作，他用手指輕輕撫過那張臉頰。

“我真想，就這么毀掉你。”

月光下，男人緩緩開口，微垂的眼眸里卻滿是哀傷與落寞。

他在床邊坐了整整一夜。

仿佛一個孤單的王，守著一座無人的空城。

第十七章

沉睡是疲憊的身體抗拒殘酷現(xiàn)實(shí)的避風(fēng)港。

而夢是執(zhí)拗不愿睡去的大腦給予的幻覺。

夢里有旋轉(zhuǎn)的樓梯，一圈一圈的通往很深的下面。楚云涵站在臺階上，有些迷茫地抬頭，卻看不見來路，頭頂上是一片被圈起來的圓形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大雨。他迷茫地站了一會兒，邁出了向下走的第一步。臺階有些涼，他發(fā)現(xiàn)自己赤著腳。這一段螺旋狀的階梯很長，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停下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底。

樓梯的盡頭是一扇門。灰突突的木門，門框上生滿了青綠色的苔蘚，就這樣孤零零的立在底層圓形場地的最中間。門沒有關(guān)嚴(yán)，從縫隙里透出白色的光。他伸手去推，門卻忽然消失了，撲面而來的光亮照得他瞇起了眼睛。

耳邊傳來了煮水時咕嘟咕嘟的聲音。

眼前是一片熟悉的景象。廚房里，一個中年婦人正在煮湯。她用湯勺兜起一點(diǎn)，吹了吹，嘗了一口，滿意地笑了。將火關(guān)掉，盛了滿滿兩碗，小心翼翼地端著往書房走去。

正在伏案的高大男人抬頭對著進(jìn)來的人微笑起來，在一旁看書的少年也抬起腦袋。

“我做了甜湯，一人一碗?！?/br>
少年吐舌頭：“……媽你想毒死我爺倆?。俊?/br>
“小白眼兒狼，你喝不喝？”她佯怒，“這回真的好喝?！?/br>
“不喝……都給我爸喝好了?！?/br>
“一人一碗，不喝的話你今晚就別出門了?！蹦腥说?。

“爸！我今晚有事兒！”

“那就把湯喝了?！?/br>
“可是我想活命啊……”

“沒得商量?！?/br>
“還有沒有天理了？”他無奈地接過碗，聞了聞，兜起一勺拿舌頭試探性地舔了舔，覺得還行，喝了一大口立馬噴了出來?！皨?，你放了多少糖啊，齁死了！”

“很甜嗎？那些冰糖都是結(jié)塊的，我弄不開，想著放進(jìn)湯里溶一點(diǎn)就取出來，結(jié)果手抖了一下整塊就掉下去了，再撈就來不及了?！彼财沧欤拔覄偛艊L了一口，還可以啊。哪有你說的這么夸張?！?/br>
“甜的我都快吐了！”

她有些沮喪地轉(zhuǎn)向男人：“真的不好喝嗎？”

“好喝啊?！蹦腥嗣娌桓纳匕岩徽砗攘讼氯ィ槐菊?jīng)地說，“你做的都好喝?！?/br>
“……爸，你是不是被她折磨的味覺失靈了？”少年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男人并不理會他，繼續(xù)道：“不過以后這些事讓廚子做就好了，萬一切到手怎么辦，我會擔(dān)心的?！?/br>
“老公還是你最好……”她感動得像只小狗一樣撲了上去。

“喂喂，我還在哎，你們秀恩愛能不能挑個沒人的地方啊?！鄙倌晔懿涣说?fù)u頭，把碗放下偷偷往外溜。

“你去哪？不許去酒吧?！?/br>
“嘿嘿，今天奕辰生日，我去給他準(zhǔn)備個驚喜?！北蛔グ纳倌赀肿煨Α?/br>
“晚上十點(diǎn)之前回來，不然你下個月的零花錢就沒了?！?/br>
“知道啦，好煩?！彼财沧熳叱隽藭?，與站在門邊的楚云涵擦肩而過，眼眸明亮而澄澈，帶著少年人蓬勃的意氣風(fēng)發(fā)。

他看不見他。

因?yàn)檫@一切只是虛構(gòu)。大腦用這樣的方式為他重演了一段早已被遺忘的回憶。讓此刻的他成為了一個旁觀者。

父親，母親，年少時的自己。

曾經(jīng)平淡無奇的場景竟成了記憶里最深的思念，讓他在夢境里淚流滿面。他看著書房里的父親和母親，一步也無法靠近。不能動，不能說。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切變成模糊的煙云，看著他們的輪廓一點(diǎn)點(diǎn)虛化，直至消散不見。

那扇門又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