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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替我拭了拭唇角。嘴唇被他指骨若有似無的掠過,摩挲似的。我蹙了蹙眉,斜目瞥去,但見這少年人低頭垂眸,眉眼深峻,分明是沒有留意到這無心冒犯之舉,便不禁暗暗譏嘲自己的多心。“難為你這么用心。孤身子無礙,你回去罷。”我撥開茶杯,目光飄過榻邊銅鏡,見自己雙頰泛紅,發(fā)絲散亂,竟如縱欲之后一般,適才一驚,方覺命蕭獨伺候我實在有些不妥。我忙臥進被褥之中,翻身朝里,假作再次入睡。“那侄兒,先行倒退。”燭燈甫地被吹滅,腳步聲朝窗戶走去,簾子“呼啦”一聲,動靜便遠(yuǎn)去了。這后半夜,我卻是再沒睡著。我反復(fù)回想這個夢,只覺這是個不詳?shù)念A(yù)兆。蕭獨這小狼崽子待我,實在太曖昧了。他這曖昧,分寸拿捏得極好,好像找準(zhǔn)時機便伸爪探上一探,在我立起防備前便及時收回,低眉順眼的變回一只犬,且橫看豎看都是犬,一點爪子尖牙都不露,讓我既揪不出錯來,更不便明講,以免壞了我們叔侄倆的情分。我不能肯定他是真不敢,還是故意為之。若是后者,那他這把刀,恐怕就不那么稱手了。得試他一試。“當(dāng)——當(dāng)——當(dāng)——”辰時的鐘被敲響了,卻不是平日的鐘聲,而透著一股凄涼的意味。這一日,皇后難產(chǎn)而歿。如我所料,早對大冕西部的夕洲虎視眈眈的鑰國聞訊奪權(quán),與西疆之外的幾個小國一起舉兵入侵夕洲,此時南部瀛洲洪災(zāi)??苤N闯?,可謂禍不單行。蕭獨與蕭默競相主動請纓,蕭瀾遣二子前往瀛洲,命太尉代為監(jiān)國,親自帶兵出征。奈何路途遙遠(yuǎn),他抵達(dá)落日河時,鑰人已將夕洲攻占,欲渡落日河南下,大舉進攻大冕腹地。雙方久持不下,沿河交戰(zhàn)半月之久,蕭瀾漸現(xiàn)敗勢。這是我能預(yù)見的,他并不是一個出色的用兵之人。我本欲趁蕭瀾兵敗之際與翡炎合謀,借神寓之名發(fā)動一場宮變,重奪帝位,卻沒料到,在關(guān)鍵時刻,與大冕互為宿敵多年的魑國竟舉兵相援,為蕭瀾扳回了局勢。而我,也由此窺見了更大的危機——魑國,這頭饑腸轆轆的狼,遠(yuǎn)比西邊的小獸們要危險得多。第17章禍水蕭瀾的凱旋使他的帝位反而更加穩(wěn)固,連幾個本來對我禪位于兄之事頗有微詞的內(nèi)閣老臣們也變了風(fēng)向,令我重奪帝位的計劃胎死腹中。我很不甘心,卻心知不能cao之過急,否則將惹來殺身之禍,丟了性命。聽到蕭瀾凱旋之訊的那夜,我正用過晚膳,不速之客便上了門來。當(dāng)時,聽見那嬌滴滴的女聲在外頭問順德我的身子可好了些,我便知定是漱玉宮的宮女又來請我去孟貴妃那兒赴家宴,可我自然不會去赴這鴻門宴。朝中有不少人將我這個廢主視作隱患,欲除之而后快,猶以自蕭瀾即位后重掌兵權(quán)的孟氏家族為首,他們還沒有忘記我那曾妄圖稱制卻死于我手的嫡母孟后。蕭瀾的這個貴妃乃是我嫡母的親侄女,她懷的什么心思,我再清楚不過。因蕭瀾走后增設(shè)了宮人將我嚴(yán)密看守,我又稱病不出,孟貴妃也奈何不了我。見明著不行,她便使暗招,當(dāng)夜,遣了刺客前來刺殺。可她卻沒想到,我早有防備,以白延之安插在宮人間的白衣衛(wèi)抗之。活捉了那刺客后,我命順德對他施以酷刑,摧折心智,第二日,便派白衣衛(wèi)將負(fù)責(zé)監(jiān)國的太尉越淵刺傷,將這瘋癲不治的刺客扔在他府中。越家與孟家,前者手握政權(quán),后者手握兵權(quán),素有不合。我正愁從何入手給蕭瀾的統(tǒng)治制造一個巨大裂痕,如此一來,可謂天降甘露,正中我下懷。果不其然,越家懷疑到了孟家頭上,蕭瀾還未回宮,兩家便已暗中起了沖突。這夜,我正聽順德向我匯報越孟二家的動向,忽聽窗外傳來一聲鳥叫。這是白衣衛(wèi)的信號。我推開窗子,容打扮成尚衣局宮女的白衣衛(wèi)進來,卻見這曾護衛(wèi)我生母十年的白衣衛(wèi)長官白厲一臉緊張,一手按著左臂,衣間透出隱隱血跡。我本以為他是在越府上受了阻攔,一問之下,才知并非如此。在那刺客前來刺殺我之時,他遇見了一個神秘的蒙面者,與他交手一番,卻發(fā)現(xiàn)他也是為阻攔這刺客而來,見白厲將刺客擒獲,他便遁逃無蹤。次日,白厲將刺客送入越府,險些無法脫身,卻是這神秘來客突然現(xiàn)身,出手相助。逃出越府后,白厲一路追蹤他至皇宮外,卻被擊傷,丟了這神秘來客的下落。莫非是蕭獨這小狼崽子?聽他細(xì)細(xì)道來,我心下生疑,又覺不大可能。蕭獨遠(yuǎn)在瀛洲震災(zāi)抗寇,分身乏術(shù),也必不可能丟下國家大事不顧。而白厲的描述也更否定了我的猜測。此人身高逾八尺,身手敏捷,苗條纖細(xì),一把彎刀使得出神入化,顯然不是蕭獨。聽見白厲提起他右手缺了兩指,雙目湛藍(lán),我立時便想起了一個人來。這人是個魑族人,名為烏沙,也是魑國烏邪王身邊一員猛將,與我也曾交手過。他擅長暗殺潛行,凌厲狠決,在大漠之上,素有“鬼影”之稱。那日烏頓以使者身份入宮來時,烏沙定是一起來了。想起這人,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為何烏沙竟會隱身大冕皇宮之內(nèi)?這么久了沒人發(fā)現(xiàn),他藏身于何處,目的何在?是為了對付蕭瀾,還是為了向我這個曾重創(chuàng)魑族的廢主復(fù)仇?若是后者,烏沙隱身于皇宮已逾數(shù)月,為何沒驚動白衣衛(wèi),到刺客暗殺我之時,才突然出現(xiàn),且竟出手助白厲行事?難道他是友非敵?難道魑族想借我這個廢主之手除掉大冕現(xiàn)任皇帝?假使如此,魑族可真是打的一番好算盤。他們是否想過我曾為一國之君,可會為了奪回權(quán)位,愿意里通外敵?其實,若蕭瀾逼我太甚,我的確是愿意的。攘外必先安內(nèi),便是此理。“皇上,可需要我徹查此人,確認(rèn)他是否為烏沙?”見我半晌不語,面露冷笑,白厲主動請命。我點了點頭:“若你找到此人,帶他來見朕。朕親自會一會他?!?/br>白厲拜退:“遵命?!?/br>這夜之后,我的日子暫且恢復(fù)了平靜。光陰似箭,沒過多久,蕭瀾便已返回冕京,而蕭獨亦搶先三哥蕭默一步從瀛洲歸來,緊隨父親的腳步踏入冕京的城門。我登高望遠(yuǎn),在宮樓之上,眺見他們的人馬浩浩蕩蕩行進冕京的北曜門。城道兩旁人山人海,高聳入云的北曜門緩緩開啟,門后透出萬丈曙光之際,數(shù)萬白鴿一齊飛上天穹,夏風(fēng)吹得開遍滿城的千日紅漫天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