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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暮低頭看見俞太師神色慘淡,是已然認(rèn)命的槁木死灰,長嘆一聲:“罷了,老夫認(rèn)了?!?/br>李暉茂見狀,瞬息掠出船去,將俞太師挾上官船。“星野……”姚溪暮無暇去看,只低頭呼喚長身傲立于扁舟之上的俞星野。俞星野背對(duì)著他,不肯回頭。他焦急而痛心,張口喚道:“星野!”他想到了和俞星野初見的時(shí)候,俞星野撩開珠簾,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一臉輕??;想起了他刺殺俞太師失敗的那個(gè)月夜;想起了在外公家里暖烘烘的屋子;想起了他最后的、絕望的、冰冷的吻……——“姚姚,我是真喜歡你?!?/br>——“姚姚,讓我抱抱你吧?”如果當(dāng)時(shí)是我主動(dòng)抱了你,你會(huì)舍不得離開嗎?往后我會(huì)一直跟著你,跟你去大漠草原,去關(guān)山塞外,看長煙落日,秦時(shí)明月。自爾朱顏量歲月,從人白眼見浮云。“星野——”姚溪暮撕心裂肺的狂吼出聲,企圖阻止他接下來的舉動(dòng)。俞星野不敢回頭看他,只得抬頭,看見蒼穹無邊,黑云翻滾。黑云將要散去,日光從層云的縫隙中透了出來,冰冷徹骨。大廈將覆,此身將隕。好想再看你一眼,跟你一起攜手俯瞰著錦繡河山,仰望星辰流舞,傾聽細(xì)雨擊窗,溪漱山石。俞星野長長的嘆出一口氣,終是不敢回頭看他,縱身躍入眼前的滾滾波濤。水天茫茫,此去何時(shí)見也?第93章活著三月,落梅山莊,藥廬。屋里陽光純凈,姚溪暮看著林疏雨將一枝繽紛的桃花插入天青色的瓶中,忽而問了一句:“桃花已經(jīng)開了嗎?”“開了。”林疏雨放下瓶子,走上前來為他把脈,柔聲道:“從脈象上看起來,似乎已經(jīng)好多了?!?/br>那白皙的手腕上傷痕宛然,卻沒有顯得突兀可怖,只會(huì)讓人覺得凄傷。手腕的主人將手收了回去,用衣袖掩住傷痕,一派輕松道:“我大哥將脈丹錄都給我啦,我沒有偷懶,練的很好的?!彼麖澭鼘⒃谒_下繞來繞去的小貓抱起,仰著白凈的面孔,唇角微翹,“你看,好多了吧?我現(xiàn)在能拿筷子了,連它也能抱起來,舞劍是指日可待?!?/br>林疏雨道:“是會(huì)慢慢好起來,一切都會(huì)好起來。”他看著窗戶中投入的陽光,輕聲說道:“皇帝陛下下了旨,為沮渠宰相一派的舊黨們平了反,其后人子弟皆能入京,也可入仕。俞太師被革職押在天牢之中,說是病發(fā)身亡了。他死之后,其同黨也盡皆下獄流放?!?/br>姚溪暮微愣,不由自主地將懷中小貓勒得緊了些,小貓喵喵叫喚,在他懷中掙扎,還沒輕沒重地在他手上撓了一爪子,趁他吃痛,一蹬腿,輕巧地落了地。“呀?!绷质栌晏缴韥砜矗娝直成贤蛊鸬娜r紅的爪印,忙回屋取了一盒膏藥,細(xì)細(xì)為他抹上。姚溪暮低頭看了半晌,眼神落到了自己手背那幾道鮮紅傷痕上,心思卻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的頭腦疏鈍起來,似乎對(duì)于世間的一切感知都慢了一拍。他不覺得疼,連林疏雨為他抹了藥,也感知不出是清涼還是灼熱,只能沒滋沒味說了一句:“沒事的?!?/br>林疏雨為他涂好藥,柔聲叮囑了他兩句,起身走出房門,去了后山伺弄草藥。又不知過了多久,太陽偏西,光影斑駁。林疏雨端著飯菜走進(jìn)房中,看見姚溪暮還保持著他離開時(shí)看到的那副模樣,坐在桌前,無聲無息的出神。俞太師已死,大仇已報(bào),姚溪暮心中的巨刺終于拔出,連血帶rou地扯出了一個(gè)大洞。心里空了一大片,思想也跟著空乏了。姚溪暮成日迷糊著,連怎么回的落梅山莊也記不起來了,他只記得那日站在船上,看見俞星野躍入波濤時(shí)的場(chǎng)景。翻來覆去都是這個(gè)場(chǎng)景,心也翻來覆去的疼了無數(shù)次。疼麻木了,頭腦也麻木了,開始整日神游。“師弟?!绷质栌陠玖怂麕茁?,見他沒有反應(yīng),又推了他的肩膀,姚溪暮依然癡惘。林疏雨搖搖頭,只得走到柜前,從裝藥的屜中捏了一點(diǎn)凝神的草藥,灑進(jìn)一旁的香爐之中。屋子里彌漫起一種類似于雨后池塘的氣息,蓮花的濕冷混合著猶帶泥土的青草,清冷異常。“師弟,吃晚飯啦?!?/br>姚溪暮如夢(mèng)初醒一般轉(zhuǎn)頭看向林疏雨,眼眸流轉(zhuǎn),看見窗外已是黃昏時(shí)分。他覺得尷尬,抿著嘴唇,牽出一絲苦笑,不安地搓動(dòng)手指,輕輕說道:“我又出神啦?”他左顧右盼:“師父回來了嗎?是不是我沒有理他,惹他生氣了?”“沒有,師父去了蜀中,不會(huì)這么快回來。就算是他回來了,你不理他,他也不會(huì)生氣的。”林疏雨把盛滿米飯的碗往他面前一推,指著桌上的菜肴,把筷子塞到他的手中,“你吃了這么久的藥膳,一定煩膩了,所以今日我沒有給你做藥膳。是山莊里的丁大娘為你做的乳鴿湯。”“我怕師父看到我還是這副樣子,心里不痛快?!币ο郝牭脼踔?jǐn)沒有回來,松了一口氣。拿起筷子開始吃飯,吃了幾口,倒也沒有品嘗出與藥膳有多大的不同。他怕林疏雨擔(dān)憂,舉著不太便利的右手,將飯菜吃的七七八八,這才擱下筷子,絮絮道:“師兄,我會(huì)很快好起來的,我盡量不出神,我今天都比昨天好多了,是不是?”“沒錯(cuò),今天說了很多話。”林疏雨輕手輕腳地收拾了桌子,姚溪暮念著他身體不好,不愿讓他干這些事,習(xí)慣性的將托盤搶在自己手中,“我來?!?/br>“小溪暮,我身子骨雖差,但這些小事也是能做的。”林疏雨同他一起走出房門,夜風(fēng)中有不知名的花香,怡人而溫暖,他緩緩說道:“我的病是娘胎里帶來的,在我三歲的時(shí)候,有個(gè)癩頭和尚來我家給我批了命,說我天生體弱,活不過八歲??墒呛髞砦矣龅搅藥煾?,雖然也是這么病病歪歪,藥不離身,卻也活了二十多年,還越來越松快,也是奇了?!?/br>說話間,阿大上前接了姚溪暮手中的托盤,去了廚房清洗。林疏雨帶著姚溪暮且說且行,來到了后山。落梅山莊的后山,有如茵的綠草地,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野花一直綿延到草地的盡頭。夜色朦朧,并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黑,依舊辨別出野花不同的顏色。姚溪暮曾在這里爬樹打滾,玩出了無窮的樂趣。“人要有念想,才能活下去,而我的念想就是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林疏雨長嘆一聲,面向了恍恍惚惚的姚溪暮:“師弟,你的大仇已報(bào),還有別的念想嗎?”“有的?!币ο簩⑺脑捖犨M(jìn)了耳中,懵里懵懂一點(diǎn)頭,微微張嘴,飽吸了一口滿含花香的空氣,晃著身子轉(zhuǎn)了個(gè)圈:“等我好了,我要去見我外公,給他老人家頤養(yǎng)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