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地睡過去，等到饑餓感把他叫醒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日上三竿。

余涼說他自己是鐵打的身子骨，倒也不是吹的，喝了碗藥睡了一覺出了一身大汗之后，第二天的余涼覺得自己渾身輕|盈精神煥發(fā)生龍活虎，就像春天的小太陽花兒一樣充滿了蓬勃的朝氣。

余涼剛剛穿好衣服，就聽到有人在敲門。

“誰呀？”

“......你感覺好點兒了嗎？”是季風(fēng)的聲音。

“......沒事了，燒已經(jīng)退了。”

“要不要我讓小二把飯菜端到你屋里來？”

“不用了，我一會兒下去吃。”

門外的腳步聲漸遠(yuǎn)，余涼側(cè)過頭，望著桌上空空的藥碗，發(fā)了會兒呆。

吃過午飯，兩人再次出發(fā)，路上，余涼扔給了季風(fēng)一個精致的銀質(zhì)小鈴鐺。

“相思鈴，你知道怎么用吧?！庇鄾鲈诟撅L(fēng)說話，臉卻朝著前方，沒有看他，“作用跟‘紅絲帶’差不多，但是不用念咒，用的時候把靈力注入鈴鐺里面，我就能聽到你說話了?！?/br>
“嗯?！奔撅L(fēng)答應(yīng)道，臉上依舊看不出什么情緒。

云霧越來越厚，直到兩人的視野完全被濃霧所籠罩，他們被迫放棄御劍，在一個小鎮(zhèn)上買了兩匹馬，并轡北上。

而這幾天，余涼在睡夢中總能聽到有個聲音，似有若無地喚著他“阿涼”。

這夜，余涼再度被這個聲音所驚醒，索性坐起身來披上外衣，點亮油燈，拿著燈盞在房間里一寸一寸察看著，桌下，床下，柜子里，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奈何這個房間里根本沒有第二個人。

“嘖，該不會是鬼上身了吧？”余涼心想。突然，他靈機一動，從“輕行囊”里拿出一碟香，點燃之后，拿著香在屋里到處轉(zhuǎn)，然而還是什么都沒有出現(xiàn)。

“‘現(xiàn)魂香’也不起作用，那么應(yīng)該不是鬼?！庇鄾黾{悶地坐在床邊，“莫非是有人給我托夢？不應(yīng)該??？誰這么矯情一口一個‘阿涼’地叫我......”

這時，他聽到隔壁有點兒動靜，于是摸出上衣荷包里的相思鈴，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靈氣注入鈴鐺，鈴鐺發(fā)出了淡金色的光，黑暗中小小一團光暈，顯得寂靜又美好。

“季風(fēng)?！庇鄾鲩_口道，“你那里怎么了？”

“哦，沒怎么?！睂Ψ降穆曇艉艿统?，帶著淡淡的沙啞，像是微風(fēng)拂過樹葉的摩挲，有一種讓人心安的舒服，“我是被一些響動吵醒了，所以起來看看?！?/br>
響動？

“什么響動？從哪兒傳出來的？”余涼問道。

“......好像就是從你這邊傳過來的，類似于桌椅碰撞聲之類的吧。你那邊沒事吧？”

余涼心道：“那是我翻箱倒柜的時候發(fā)出的聲音?！彼謫柕溃骸澳阌袥]有聽見一個人的說話聲？”

“好像沒有，什么說話聲？”對方有些不明所以。

“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在叫我的名字?！?/br>
季風(fēng)沉默了一會兒，好像是在回憶，終于他還是道：“我沒有聽到過。”

“......”

過了良久，余涼道：“算了，沒事了，你睡吧?！?/br>
季風(fēng)也不是個多事的人，余涼說沒事了，他也就不多問。剛才又睡下沒多久，他就聽見隔壁房門打開的聲音，然后是極輕的腳步聲從他房門前掠過，接著又是一片寂靜。

季風(fēng)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床帳頂，不知道在想什么。

過了一會兒，他起身，穿戴好衣服，拿起相思鈴，走出了房門。

北方的夜空很澄澈，像是被純凈的雪水擦拭過一樣，顯出一種深邃的藍(lán)，零散的星星灑于夜幕之上，越發(fā)顯得天地浩瀚。

余涼坐在屋頂上，數(shù)著星星。

就在他數(shù)到第一百二十一顆的時候，他聽到了身后的屋頂磚瓦發(fā)出“咔咔”的響動聲。

余涼回頭，看到了季風(fēng)。他下意識地皺起眉頭，“你來這兒做什么？”

季風(fēng)寬大的靛青袍在夜風(fēng)的吹拂下輕輕擺動著，他道：“我睡不著?！?/br>
余涼嗤笑道：“季大公子也會失眠？”

“偶爾?！?/br>
余涼站起身來，“這兒視野不錯，季大公子就在這兒好好欣賞一下北方的星空罷，余某要回去睡覺，恕不奉陪了?！?/br>
季風(fēng)看著他道：“......我有話想問余公子?！?/br>
余涼站定，“季大公子想問什么？”

“我想問，兩年前的試劍大會上，你為什么不愿跟我比試？”

余涼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倒著實吃了一驚，隨即他鎮(zhèn)定下來，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季公子不是早就心中有數(shù)了嗎？因為我看你不爽，所以就是這樣。”

“我有做什么事得罪過余公子嗎？”

“沒有?！?/br>
“那為什么......”

“沒有那么多為什么?！庇鄾龃驍嗨?，眼神中泛著冷光，“花為什么是紅的？草為什么是綠的？冬天為什么會下雪？水為什么往低處流？天空上為什么有星星？人為什么要吃飯？倘若每件事情都要糾結(jié)個為什么，你活著不會很累么？”

“可是對于某些事情，糾結(jié)其原因是有意義的?！奔撅L(fēng)平靜地道，“我想知道你討厭我的原因?！?/br>
“是嗎？可是我覺得討厭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好像喜歡一個人也不需要理由一樣?！?/br>
“你錯了，余涼?！奔撅L(fēng)向他走近了一點，“是有理由的，而且你自己知道這個理由是什么。”

余涼冷笑道：“你是想說我嫉妒你嗎？嫉妒你從小含|著金湯匙出生，而我自己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從小寄人籬下如喪家之犬？”

“不。”季風(fēng)垂下眼，“是關(guān)于你父親。你覺得你父親做事背離正道，怙惡不悛，落下一身污名后自刎而死，獨留你一人于世間。你在想，如果他當(dāng)初沒有做那些事，那么你今天也能像我一樣，成為仙門望族之后，受萬人仰慕，而不必承受那些本不該屬于你的蜚語流言。當(dāng)別人在背后談?wù)撈鹉銜r，他們就會說‘看，那是昆侖墟掌門余前輩的愛子’，而不是說，‘看，那是仙界敗類余南石之子’......我說的可對？”

余涼冷冷地看著他，不說話。

季風(fēng)繼續(xù)道：“你心高氣傲，不愿因為父親的原因而被迫接受陌生人無意的憐憫，更不想聽到旁人一提起你就說，‘希望那孩子日后守身持正，勤于自勉，莫要步他父親的后塵’。你覺得不公平，為什么旁人總要將你父親的所作所為毫無理由地將你綁定在一起，明明你們是不同的人?？墒悄阒绬幔鄾?？我也是一樣的。我也想要別人在提起我時，說的是‘桃花塢弟子季風(fēng)’，而不是‘季子辰的大公子’，我也不想旁人一見到我就說，‘你日后定能成為像你父親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