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把懷里的銀子倒了些出來放在桌上。

眼見剛脫手的銀子如今又回到了手上，老板笑的眼睛都要瞇了起來，“說你家主子的不是，李大人可別見怪。”

“沒事，我回去勸他多寫幾幅字便是?！崩钊珴荒弥前研碌纳茸?，搧了個開懷。

他倒是不在意世人如何評價，自己有幾兩重那是再清楚不過。反正無論外頭如何風(fēng)光，這一回去關(guān)上了宮門，又是彎著腰給人提鞋的小奴才。但，比起連夢也沒夢過，還能作作夢也總是好的。

李全澔這在京中又轉(zhuǎn)了一圈，才趕在打更前回了宮。

這御書房的李全喜不喜錢財，亦不愛美色的消息便不脛而走。

不過好處是來送禮逢迎的人少了許多，大概是也發(fā)現(xiàn)李全澔在皇上跟前還沒說的上話呢，便轉(zhuǎn)頭繼續(xù)巴結(jié)那劉統(tǒng)領(lǐng)去了。清閑了下來，李全澔才有空重新執(zhí)筆磨墨，那便是他此生唯一的寄托和娛樂了。

“李全喜，皇上喚你呢?！?/br>
“這就來。”李全澔連忙放下手中的筆，同劉公公去了。

一踏進(jìn)御書房，便見幾幅字?jǐn)傇谧郎稀?/br>
“全喜，朕聽聞你寫得一手好字，你來看看這幾幅字，評點幾句。”

“奴才……”

皇上佯怒道，“你若又是要說資質(zhì)駑鈍什么之類的話就給朕滾出宮去，再也不要回來?！?/br>
怕是滾出去的只有這腦袋。李全澔硬著頭皮上前看了那幾幅字，共有四幅，應(yīng)是不同人寫的，卻又刻意隱去署名。不知道是誰寫的，怕是往差里說又要得罪人，也許就害了顆人頭落地；若是凈往好的說，又怕和皇上見解不同，落地的是自己頭上這顆腦袋。真是不好辦。

“你先說說，這其中寫得最好的是誰？”

“這五幅字氣象萬千，各有千秋，怕是不好評斷?！痹倏戳艘谎郏渲杏幸环瓷先ジ裢庋凼?，應(yīng)該是十皇子的字。再轉(zhuǎn)念一想，心中便有了底。

“這里沒有別人，你就直說吧?！?/br>
“回皇上的話，恕奴才斗膽直言，依奴才狗眼，其中寫得最好的應(yīng)當(dāng)是左邊數(shù)來第二幅?！?/br>
“哦？此話怎講？”

“這字含蓄內(nèi)斂，力道飽滿，轉(zhuǎn)筆處卻又圓潤。剛?cè)岵?jì)，惟有用墨不豐之憾，但不失為上乘之作?！?/br>
“嗯，繼續(xù)說。”

“再者是這旁邊這一幅，結(jié)構(gòu)平穩(wěn)工整，下筆有神，剛直勁毅，惟收筆處為展現(xiàn)出力度卻流于草率，怕是心急好強之人所作?！币娀噬夏樕珱]什么改變，不見憂喜，李全澔便大著膽子繼續(xù)說了下去，“其中最平庸的倒是左邊這幅，雖是恭謹(jǐn)?shù)氐?，卻反倒失了個性。”

“這最差的一幅呢？”

“此幅通筆草率無章，雖然流漏著霸氣卻不知該如何控制力度，惴惴不安，無所適從?！?/br>
“這是你前主子十王爺?shù)淖帧！?/br>
李全澔自然知道，但還是裝作惶恐地跪了下去，“奴才斗膽?！?/br>
“不怪你，是朕要你直言不諱的，況且不知者無罪。起來說話吧?！被噬咸а郏嫠灰恢傅?，“你說這寫得最好的，卻是最為閑散的六皇子所作。平日里瘋瘋癲癲，荒yin無度，又愛貪杯，不成氣候。之前還看他寫了首閑散的詩，在京城里傳著呢，說他無心皇位。于是朕便給他指了塊富庶的封地，如他所愿地偏安享樂去了?！?/br>
李全澔心想，但看這字并非如皇上所說這般無用，能收能放，揮灑自如，絕非等閑之輩。怕只不過裝瘋賣傻圖個安生罷了，倒和自己有幾分相像。這樣一想，便起了幾分結(jié)交之意。

“你說這次好的，是五皇兒的字。他野心勃勃，有志難伸，但若說到賢能，卻是幾個皇子中最為有才的。這也是為何我指了太子之位予四皇兒?！?/br>
李全澔心中了然，即便明知由五皇子即位最為有利，但皇上寧可將皇位指給一個對自己最沒有威脅的兒子。但就怕這五皇子……得不到的便要來搶。

“朕這一輩子看過了許多事，也是從這一路血光斗爭中爬了上來。如今卻是累了。”他有些疲憊地坐在龍椅上，卻看起來蒼老許多。

“奴才有一事想說，就怕污了皇上的耳，怕不討皇上喜歡。”

“說吧，朕不怪你?！?/br>
“奴才在家鄉(xiāng)的時候曾經(jīng)聽說過夷人養(yǎng)蠱之事。養(yǎng)蠱乃是將上百毒蟲放進(jìn)一壇中，密閉數(shù)月，最后活下來的便為蠱。據(jù)說那開封之時，罐中干干凈凈，獨有一蟲端坐其中。”

“你這奴才倒是挺大膽，將朕這皇宮比做壇罐了？”皇上說著，倒無怒色。

“奴才斗膽。只不過天行健以自強不息，無論蟲鳥皆行此道，人置于天道運行之中，亦不過如此而已?！?/br>
皇上嘆了口氣，疲憊的揉揉眉心，像在思考著什么，“全喜你如此能明事理，在內(nèi)宮真是委屈你了?！?/br>
“皇上過譽，奴才擔(dān)當(dāng)不起。”

“不說這個了，今天是找你談件趣事。”皇上起身從架上拿起另一卷軸，抖一抖便攤了開來。待看清了眼前的字，李全澔差點沒跪了下來。

“據(jù)說朕這天子腳下的皇城出了個才子，畫梅清新俊逸，脫俗不凡，寫的字更是一絕，雖非上乘，卻別有韻味。朕本想詔他入宮一見，這一打探竟無人見過這才子，只知道一年里有幾次會有個小太監(jiān)把書畫帶來，換成銀子賣錢。因為為數(shù)不多，這才引起了一陣風(fēng)潮。于是有人便猜想，會不會是哪個皇子所作，朕便來考你一考?！?/br>
“依奴才蠢見，眼前這人所作最為劣等，怕不過是文人雅士穿鑿附會而已。如此拙作，自是攀比不上任何一位皇子?！?/br>
“依你之見？”皇上顯然是完全不信，挑起了眉。

李全澔只得麻俐地拜了下去，“奴才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拿宮中的東西出去變賣，罪該萬死，請皇上降罪。”

“哦？”

“奴才該死，竟妄想欺瞞圣上，罪該萬死。”說畢就縮成了一烏龜狀，抖著卻再也不敢多言。雖他拿的是民間的紙筆硯墨，都是他用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銀子買的，怎么也稱不上是宮中的東西，但既然物證已攤在桌上，怕已是百口莫辯。

作者有話要說：

☆、第15章

“起來吧，朕沒有怪你的意思?！?/br>
“謝皇上不殺之恩?！?/br>
“你將字取作子遺，可是心中尚對朕懷有憾恨？”

那是，子遺便是李家唯一剩下來的一個孩子的意思，他要提醒自己，終有一天要隨家人而去，不能留戀。

“奴才不敢，奴才賤名不過一時興起，隨口胡言罷了。奴才這條命是皇上開恩，一筆給留了下來的，奴才這條命自然是屬于皇上的，皇上什么時候收回去，奴才絕無怨言。”

“朕現(xiàn)在倒有幾分后悔了，你今年多大年紀(jì)了？”

“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