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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挺著的身子骨卸了力,腦子也早亂成一團, 似一蓖麻線糾纏不清。 她早過了無知者無畏的懵懂年紀, 又是經(jīng)歷過家門巨變的畸零人,怎么會聽不懂安親王話里話外的納娶之意? 按說,他一個皇子, 又是親王之尊,說不得日后還會再進一步,想要什么女人沒有? 便是在長春宮時,他但凡透出個意思,都不需當面挑明,賢妃連眼皮都不會眨便會把她即刻送去他府中, 連頂轎子都不用,頃刻就能定下她的終身。 可他偏沒有,他放了自己去壽康宮。 今日縫上,他不但放下身份開了金口,還難能可貴放低姿態(tài)說出一番設身處地為她著想的話來。 若換做別個知情識趣的女子,只怕早就歡天喜地感激涕零,還要叩謝他大恩。 便是自己,縱是對他的通融包庇沒生出以身相許的情意,但為了大局和情勢著想,也理當假做感恩戴德,再欲迎還拒應下,這才是保全自己和親人的上上策。 但她實是做不到。 母親生她養(yǎng)她,父親又諄諄教化,她雖茍活,卻也負著費氏一族上百年風光霽月的傲骨,難道因著身世坎坷卑微,為求一世榮華無憂,就得砸斷骨頭自賤其身予人做個唯唯諾諾的妾? 況且,還是那人高高在上的施舍。 “誰在里面?別裝神弄鬼的,還不出來?” 姝菡正在此間胡思亂想,冷不防聞聽外頭一個女人尖利刺耳的聲音。 她方才慌不擇路,只據(jù)了樹木的影子知道是往東北向行了一段,卻拿不準確切進到那處殿室的界限。 外面的人又提著嗓子問了一遍,姝菡整了整一身凌亂,這才應聲往外去。 繞過片禿枝果木,前方倏忽開闊許多,景象卻和東西六宮雕梁畫棟的景致有些格格不入。 斑駁的紅墻上爬滿青綠老苔,叢生的枯草從屋頂?shù)臍埰仆咂刑匠?,一個穿素服的宮裝女子正站在一口水井邊,她腳邊放著個擔水的木桶,鐵皮箍子卷了刃露出朽木的糟爛瓤子…… 那宮人正在打量姝菡,姝菡也在看她:看年紀,總有四十歲上下,看裝束是個粗使的宮人,身上的宮衣雖整潔卻已經(jīng)洗的泛黃。 姝菡不免疑心,難道自己竟不小心走到了冷宮的地界?但方位又似乎對不上。 對方不等她想明白已經(jīng)率先發(fā)問:“你是什么人,怎么會在此處?” 姝菡上前告了個惱:“這位姑姑好,我是壽康宮的宮女,本來領了差事出門,此刻卻不慎迷了路,敢問這里是什么地方?壽康宮又在哪個方向?” 那宮人窺了眼姝菡的腰牌,信了大半,只好言勸她:“這里是絳雪軒,你既是壽康宮的人,怎么會闖到這兒來了,趁著沒人發(fā)現(xiàn),趕快回去吧?!?/br> 如果姝菡只是個初入宮禁的普通宮女,定會好奇問上一聲絳雪軒是什么所在,又為何不許人靠近。 可這三個字入得她耳,便如芒刺在背勾起她少時的一些回憶。 她當真蠢笨??吹竭@里人跡罕至,到處是枯枝殘葉,又是這么個方位,她竟一點沒往正解上想。 這回也不用人指路,她辭謝了那位姑姑,便欲直接順著西邊的小路向南回。 那宮女卻在她走出幾步后叫住了她:“敢問這位姑娘,可認識壽康宮里伺候的燭薇?” 姝菡轉過身,復又仔細看了眼那宮人,隱約猜出了她的身份,卻不打算對她剖白身世。 “這位姑姑,你方才說的是誰?我新來壽康宮伺候,倒沒見過?!?/br> 那人又連連搖頭:“許是,許是我弄岔了。姑娘快回吧,這里不能久留。” 姝菡朝她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么,復又轉身尋路。 002 姝菡知道這處絳雪軒,還是年少時聽她母親私下里同她講起。目的,大概是個引以為戒的意思。 說起來,在數(shù)十年前,這處絳雪軒連同它當時的主人,也曾是個傳奇的所在。 時年里面住著的,是個漢家女,在未入宮前乳名喚作茉兒,曾是前朝大儒齊審聰?shù)牡臻L孫女。 茉兒姑娘最初是因為德容兼修才作為官女子被選進宮中的,且初時是在太皇太后身邊伺候。雖她沒有正經(jīng)的品階,卻有著御前行走的殊榮,很得主子們信重。 那時候,當今天子旻裕親政不久,正是意氣風發(fā)大展抱負的年紀。他納了漢人大臣孫世杰的諫言,大肆擢選漢人入朝為官,同時也選入了不少漢家女充入后宮,以便向世人昭顯大清立國的皇恩浩蕩和天子意欲大同的決心。 齊家這位女官便是其中的表率,且常替了太皇太后去三大殿傳話問安。 一個是胸有丘壑的少年天子,一個是詩書滿腹的御前女官,不過半載,這位齊茉兒姑娘,便被抬舉封了齊貴人,直接住進了離乾清宮不遠的絳雪軒。 本應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好姻緣,可惜好景不長。 天子心折于這位齊貴人的才華美貌,對她異常迷戀,半年里椒房獨寵不算,有次酒后失言,竟要為她罷黜后宮。 以皇后為首的六宮粉黛對這位身份特殊的異類早就看不順眼,以惑亂君王為由將官司打到了太皇太后駕前。 太皇太后盛怒下便斥責了彼時已經(jīng)身懷六甲的齊貴人,并讓她在慈寧宮的青磚上罰跪。 等到皇帝下朝趕來,她腹中的孩子早保不住。 皇帝自責非常,沉痛之下為此罷朝三日。 太皇太后把持朝政十數(shù)載,其根基遠不是一個剛剛親政的傀儡皇帝可比。她甚至當著皇帝的面召來了諸位顧命大臣,擬好了廢帝的旨意就差蓋上璽印。 在女人和江山之間,皇帝終于妥協(xié),選了后者,自此再沒踏進絳雪軒的院墻。 那齊茉兒先時還帶著幻想,拖著衰敗的身子硬挨了兩年,卻只等來了宮中幾位皇子皇女誕生的喜信。于是,于某個初秋的清早,她一把火焚了從前皇帝寫給她的詩句,自戕在絳雪軒的樓閣里。 太皇太后聞聽后,欲降罪誅了齊家三族,皇帝當晚親往慈寧宮與之密談,允了太皇太后的侄孫女入宮,封了榮妃。 此后絳雪軒便成了宮中禁地,只余下兩個舊宮人守著。 直等到太皇太后薨逝,這位齊貴人才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