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br>
整整三十分鐘，阿城終于明白李沐雨為什么要堅持讓他陪著江櫛了。如果沒有他這個真正的外人在，江櫛的親爸可能會浪費三十分鐘來痛哭不止，或者狂罵江櫛的親媽。

監(jiān)獄或許會使暴戾的人蟄伏，但不代表會讓人心大徹大悟。

江櫛木無表情地聽他爸罵警察罵法官罵社會罵他媽罵索要天價賠償?shù)乃勒呒覍伲踔吝€罵了李沐雨。

“看著吧，肯定不安好心?！?/br>
這個枯朽的男人反復(fù)跟他兒子強(qiáng)調(diào)。

“你媽弄來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要不是跟你媽有一腿，怎么會這么管著你？！”

阿城及時沖上去用力按住江櫛的肩，否則眼前這塊防爆玻璃板估計會被捶得粉碎。

“江櫛，你一定要好好念書，將來要賺大錢！你是我江家的人，不可能沒出息的，我們江家的人都是能賺大錢的人！”

幸好三十分鐘很快逝去，臨被押進(jìn)去之前，他爸還流著淚沖兒子拼了老命地喊。

“兒子，老爸我以后就得全靠你了！你看我把所有值錢的都轉(zhuǎn)給你了，那套房子現(xiàn)在值……”

江櫛聽不下去了，他頭也不回地大步?jīng)_出探監(jiān)室。

出門就拼命呼氣，又吸氣。

他覺得自己好像經(jīng)歷了一場可怕的噩夢。夢里有個咸蛋超人忘了消滅的惡心怪物，張牙舞爪還自稱是他的親爸。

“為什么要讓我來見他？！什么人不壞，他就是個渣，關(guān)了這么多年還他媽是個渣啊？！”

他惱恨地沖等在門口的李沐雨狂吼，引得值崗的獄警警惕地望過來。

李沐雨無奈，回頭沖想阻止江櫛叫嚷的阿城打了倆手勢。讓他別管，去車上等著就好。

阿城猶豫了一下，只得照做。幫忙歸幫忙，作為同學(xué)的身份，他的確不能逾越太多，畢竟都是江櫛家里的私事。

待阿城走遠(yuǎn)，李沐雨攬過江櫛的肩，突然把他拉進(jìn)了懷里。

江櫛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得到超常規(guī)的待遇，頓時整個人都有點懵了。

“江櫛，你爸坐牢這么多年，人情世故與社會脫節(jié)太久，性格是有些問題，但不代表他對你沒有感情?！崩钽逵暌槐楸榈孛瓩焙菇蚪虻哪X門，在他耳邊輕聲細(xì)語，“當(dāng)年我求他把房子轉(zhuǎn)給你，他二話不說就同意了。你要知道，這是他出來后唯一能依靠的資產(chǎn)。如果你不是他兒子，他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就答應(yīng)？”

“不是，他就是想用這個來……”

江櫛急了。一靠近李沐雨他就智商掉線，一時竟找不出合適的詞來表達(dá)。

“那老渾蛋就是想用房子來綁我將來給養(yǎng)老！”

他赤頭白臉地吼完，然后貪婪地低頭埋進(jìn)寬厚的懷抱里。

他恨不得現(xiàn)在就能重生成江小朋友，可以把整個人都嵌進(jìn)李沐雨的懷里，任何一個部位都不會遺漏。

監(jiān)獄是個容易引發(fā)激烈情緒的場所，兩個大男人之間的擁抱并沒有引來太多的注視。值崗的獄警瞥了他們一眼，習(xí)以為常地擰過臉去。

“江櫛，他是你爸，會說出那樣的話，只能說明他不會說話，并不代表話里的意思是錯的?！崩钽逵昱嵛拷瓩钡膽嵟?。

“而我終有一天會離開你，你必須學(xué)會……”

“不行！你不能離開我！”江櫛猛地從懷里抬起頭，抬手揪緊他的衣襟。

“木魚，你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的，永遠(yuǎn)不會離開我的！你答應(yīng)過的?。?！”

李沐雨啞然。他沒想到，這么多年了，江櫛竟然還是聽不得一句“離開”。

可是這世上哪有什么是“永遠(yuǎn)”？江櫛不能把他哄江小朋友的話記上一輩子??！

望著男孩發(fā)紅的眼角和緊張的表情，李沐雨突然覺得……

不知道再該說什么了。

江櫛的眼角一紅，他就慫得什么都不敢提。

“走吧?！?/br>
解救下被扯得快裂開的衣襟，李沐雨放開江櫛，攬著他往停車處走。

“木魚，我永遠(yuǎn)只有你……”

江櫛攥緊他的手，對這個話題和小時候一樣不依不饒，不得到保證不肯罷休。

“我沒有爸媽，只有你。李沐雨，哪怕你結(jié)了婚將來還會有孩子，我也只有……你?！?/br>
李沐雨怔住，他扭頭迅速瞥了一眼不遠(yuǎn)處，靠在車頭上抽煙的阿城。

“所以求你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要扔了我，好不？我會乖的，我會一直聽你的話！”

“你以后老了，我養(yǎng)你。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江櫛的腦子有點亂了，尤其在聽到突如其來的一句“離開”后。

心深處久違的恐慌又瘋涌而至，把什么見鬼的邏輯和理性全部焚化成灰。

顧不得了，什么矜持猶疑和羞恥，去他媽的愛而不得。就算不能表白，他也想得到一句承諾，以任何關(guān)系都行，哪怕讓他立即把姓改成“李”。只要能和眼前這個男人建立起永久的關(guān)系，怎樣都行。

李沐雨久久凝望著焦慮得快要哭出來的大男孩，張了張嘴卻擠不出一個音。

跟近十年來每次的妥協(xié)一樣，他對他永遠(yuǎn)硬不起心腸。

所以能做的只是再次擁住，抱得入血入rou。

“江櫛，可是你除了我還有這整個世界啊，未來才有你想要的‘永遠(yuǎn)’。”

李沐雨在心里長嘆。

抽完最后一支煙，阿城冷眼靜觀不遠(yuǎn)處相擁不休的兩個人，突然把煙頭摁熄在自己的手背上。

劇烈的疼痛，能刺激出人的瘋狂勁。

他覺得，是時候該做點什么了。

第36章真實

終于，過年了。

李沐雨家的年一向與眾不同，畢竟這是個有點特殊的家庭。

以往家里只有兩個人的時候，除了去李沐雨公司聚餐或同事家中作客，江櫛通常都是在零食電視游戲和李沐雨的喋喋不休之中，把一個懶散的新年假期打發(fā)過去。

江櫛對此從來沒有什么不滿，因有記憶起，過年從來沒有給他帶來什么印象深刻的快樂。而和李沐雨單獨過年的那些日子，大概是他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最為幸福圓滿的一段時期。因為那些新年的第一天，他都是窩在溫暖的懷抱里醒來，然后從枕頭底下摸出壓歲錢。再接著就等李沐雨睜開眼，跟他討價還價，以使下一年的壓歲錢有所增長。

直至李沐雨結(jié)婚了，江櫛對于家庭式的過年總算有了點認(rèn)識。

只是對他說，已經(jīng)失去了快樂的基礎(chǔ)。

今年，李沐雨家的年因為多了一個人，過得還算熱鬧。

一大早，倆小伙被催起床一起幫張莉麗打掃裝飾準(zhǔn)備年夜飯，幫李沐雨給他長長的客戶名單發(fā)賀年短信和紅包，還給左右鄰居送自家做的拜年糕點。

李沐雨今年的壓歲錢，是給他們各自準(zhǔn)備了一身簇新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