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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曦渺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身體在晃動,意識到自己躺在一輛馬車上,不過他真不想睜開眼睛,相里若木現(xiàn)在應該沒事,也許正在挖地三尺地找他,而他已經被人塞在馬車里就要被帶到景祥藩國去。只要相里若木還活著,那麼跟郭賢比自己就是贏了的那個人。現(xiàn)在終於有時間可以想一想,在那個時候,他是否有更好的策略。也許他應該跑去找相里若木,跟他死纏爛打,說他的師妹郭賢很可疑。如果這樣做有效他早就去了,可是無論相里若木看起來已經有多在意自己,政治還是政治,皇上就是太尉潛在的最大的危害,皇上是無法被信任的,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一國不能有二主。自己平時行事已經謹小慎微到了一步三望,多一句都不開口的地步,才能勉強維持。至於像詆毀太尉身邊人這樣冒失的事情只能讓太尉對自己萌生懷疑,反而會更方便郭賢行事。“你醒了?”一個人低聲問他,是韓夢圭。景曦渺知道不能再裝睡過去了,張開眼睛,這個破舊的馬車很狹窄,自己躺在里面就占去了一大塊地方,所以韓夢圭盡可能地縮在一個角落里?!鞍?,你還好嗎?”景曦渺張開嘴發(fā)現(xiàn)說話非常困難,他很快就看見韓夢圭一只眼睛青腫得幾乎張不開,自己竟然把他拖下了水。“噓,皇上。”韓夢圭伸出一只手指在唇邊,景曦渺發(fā)現(xiàn)他的手在哆嗦,不知道是挨打後遺癥還是他在害怕,是後遺癥,景曦渺從他那個精神抖擻的眼神里意識到了。“皇上,趕車的人還不知道咱們醒了,咱們得下車,現(xiàn)在外邊是懸崖,咱們跳下去。”韓夢圭的樣子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懸崖?”景曦渺自從遇見韓夢圭之後第二次差點背過氣去,“謝謝你,朕權衡過了,覺得還是被景祥殺了好一點?!辈贿^他說話的態(tài)度還是慢條斯理,聲音小卻清晰平穩(wěn)。“皇上,這一帶臣熟悉得很,這的懸崖不那麼陡峭,中間多有緩坡,林木又很茂盛,現(xiàn)在是黃昏,咱們下去了,趕車的人不知深淺一定不敢下來的?!表n夢圭是鐵了心了要這麼做,景曦渺的眼睛瞇起來了,臉色都有些變了。“皇上,您將來還有雄才大略要施展,不能這麼容易認輸?!表n夢圭撩起簾子瞄了一下,車子正在狹窄的山路上疾馳,“皇上,說句小家子話,咱們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這里,皇上,太尉現(xiàn)在不定怎麼找您呢,你就不想著太尉嗎?”景曦渺一時分了心,被韓夢圭拽起來,韓夢圭向車外猛地一躍,景曦渺也被帶了下去。很快景曦渺就感覺到腳脖子抵到一處突出的巖石,可沒穩(wěn)住身體,反而翻了跟頭摔下去,打了不知道多少個滾。一處松枝擋住了下落的勢頭,景曦渺才松一口氣,誰知樹枝就折斷了。最後景曦渺在一塊巖石上往起爬的時候,覺得身上的每處骨頭似乎都碎了,全身劇痛,看著從上面一塊巖石上爬下來的韓夢圭,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你這個逆臣賊子?!?/br>“不敢,”韓夢圭連忙叩了一個頭,“皇上,您能站起來,就是骨頭沒問題?!?/br>景曦渺沒有理睬他,在巖石上坐下,身上的衣服被刮得破碎不堪,有的地方能一直看到劃破的皮膚,血流出來沾得到處都是,好在似乎沒有什麼一直流血的傷口。“皇上,此地不能久留,咱們得離開這,臣小時候就住在這一帶,對這些山林很熟悉?!表n夢圭似乎是想讓景曦渺寬心,景曦渺默不做聲地勉強站起來,跟著他向山下爬。韓夢圭回頭來扶他的胳膊,“還能走嗎?咱們得繼續(xù)往前走,馬車發(fā)現(xiàn)咱們不見了肯定會回頭,所以咱們得順著他的方向往前走?!?/br>荒郊野外的夜晚似乎來的特別快,不知道多長時間以後,景曦渺只覺得身上的力氣已經抽空了,餓肚子倒不算難得的滋味,小的時候是個被人冷落的皇子,一逢著宮里大慶的時候就沒人記得給他送分例吃喝的,餓著餓著就餓習慣了。餓得過了分的時候,等到食物終於端上來的時候,吃兩口就覺得飽了,一來二去自己硬是不喜歡吃東西了。這個習慣不知道是怎麼被相里若木發(fā)現(xiàn)的,從此以後這個太尉再怎麼忙中午都會抽出一個時辰跑回宮里,看著他的皇上一口一口把飯菜吃掉,這些事,雖然相里若木裝作隨意為之,景曦渺裝作漠不關心,可是這樣那樣的事,其實樁樁件件景曦渺都放在心里面了,心里面就沈甸甸地。相里若木有沒有情同此心,景曦渺不稀罕知道,很多事都是這樣,景曦渺想做個糊涂天子,相里若木既然有濟世安民之才,天下便交給他算了,而至於景曦渺自己,能保得自己一世平安不敢說,也不稀罕,就希望自己活著的時候,被相里若木──即使不能從心底里愛若至寶,也想要被相里若木如同自己送他的玉一樣對待──即使硬塞進手也妥帖地收藏起來。即使相里若木終究不是愛他,他也想要裝著糊涂,難得糊涂啊,要是相里若木也跟他一樣糊涂,那世間少了多少事啊。他自己一個人待在宮里的時候,一直都想到,如果自己早出生十幾年,在江湖上遇見少了十幾年人生歷練的相里若木,那該多好。景曦渺不想要的就是這樣的境地,被人孤零零地丟在外邊,天下,如此之大,景曦渺惶惑驚恐地看著夜晚的山林,風聲鶴唳,夜行的鳥在頭頂發(fā)出景曦渺沒聽過的凄厲聲音,撲楞楞略過頭頂?shù)臉渖?。他是被人養(yǎng)在宮里的金絲雀,不能到外邊來,來了,就要沒命的。景曦渺跟著韓夢圭,跌跌撞撞穿過夜晚的樹林,一路上常有不知是什麼動物從周圍的林子里一略而過,韓夢圭視若無睹,景曦渺卻從心里驚慌懼怕,黑暗的樹林仿佛比正常的夜還要黑,星光只偶爾從樹梢露出一抹,不一會烏云翻滾,連最後一點微末的星光也看不見了。腳下的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趨於平緩,景曦渺意識到自己終於踏上了夯土修成的地面。韓夢圭舒了一口氣,回過頭來小聲說,“主人,這會恐怕找咱們的人已經回去了,咱們在官道上走也不妨了,前面黃河邊上有個小鎮(zhèn),天亮咱們去那歇歇。韓夢圭停了停,接著說,“我家里只有個哥哥,是經商販貨的,所以我小時候就跟著他走了不少地方,通平郡是商貿云集之地,這附近的旱路水路我都走過五六遭了。主人就放寬心吧,咱們既然逃出來了,就肯定不會死。”“恩,”景曦渺似有似無地回答他。韓夢圭這才想起,皇上似乎很不好,現(xiàn)在的皇帝跟在郭賢面前那個死生無謂的少年判若兩人,他有一些擔心,“主人,您不會是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