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欽文做了他的助手不久之后就離開了，他轉(zhuǎn)移到了另一個省份。在許多人的路上，沈晾都是他們的攔路虎。安欽文是沈晾唯一關(guān)注過后途的人，他知道以安欽文的能力，他很快能成為另一個城市的主刀法醫(yī)。他不知道安欽文為什么這么恨他。

“我的生活里全是你的影子，就算離開陽城，你也陰魂不散。所有人都問我，‘你是不是和沈晾共事過？’‘他是不是特別厲害？’‘你為什么調(diào)過來？技術(shù)太差？’就連案例里也幾乎都是你的名字！他們根本不知道沈晾就是個連正常溝通都困難的神經(jīng)病，危險人物！”安欽文朝他咆哮。

沈晾心寒地看著安欽文：“是你把我的資料給他的？”

“有人高價收購你的信息，還能幫我去我夢寐以求的地方，我有什么理由不給他？”安欽文冷冷地笑了。

“……你想殺我？”沈晾抿著蒼白的嘴唇，“為了這你能殺人？”

“不是只有我殺人?！卑矚J文低聲說著，再度加大了力道。

沈晾的身體僵住了。他仰起頭，臉色因為窒息而漲得通紅?！澳惘偭恕?/br>
“他沒瘋?！眳遣簧f。

“現(xiàn)在全城都在追捕你，你是個逃犯，而他是個法醫(yī)?！?/br>
吳不生笑了。

“你是個特殊人物?！?/br>
沈晾感到了窒息。暈眩一陣陣襲上來，他的雙眼看著安欽文反射冷光的鏡片。

“你殺了那個特種兵的朋友，你猜現(xiàn)在他還會相信你、保護(hù)你嗎？”吳不生輕輕地說。

沈晾的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他知道全城都在追捕他，第二天的陽光一出現(xiàn)，他就會無所遁形。整個社會都會知道他殺了人，用自己的能力。他是個殺人犯。他永遠(yuǎn)無法擺脫之前的罪名，哪怕在當(dāng)時他是無罪的。

而這一切都不如旁輝的不信任所帶來的更讓他覺得崩潰。

他早被家庭拋棄，在這十年里他承受了社會帶給他的傾軋，在這個無處容身的世界上，只有一個人回應(yīng)了他發(fā)自內(nèi)心最深處的求救呼喚。

而現(xiàn)在，他殺了旁輝心中最虧欠的人。他踩出了最后那一根底線。

他追了一個罪犯十年，他幾乎知道對方的所有罪案，但是他卻無法通過正當(dāng)?shù)姆绞街撇盟?。他唯一憑借的東西，正是讓他身陷牢獄的罪魁禍?zhǔn)住Ｋ哪芰χ荒茏屗碌鬲z，卻無法制裁任何一個罪犯。

沈晾感到了一種從心底升騰起來的疲憊和憤怒。他長久地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對付吳不生的意義，他模仿對方的心里軌跡，擬合對方的犯罪行為，他不斷逼近對方，努力做到和對方同步，但當(dāng)他們同步的那一刻，沈晾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罪犯。

他是個殺人犯。

他長久以來堅持的最后那根底線，脆弱而纖細(xì)，無限靠近他，他只要輕輕一碰就能將它摧毀。

——就像是摧毀沈晾心中曾經(jīng)裝載的對人的信任一樣輕易。

他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么？

他能預(yù)見人類的厄運(yùn)，甚至死亡。

而現(xiàn)在，他能控制它們。

沈晾的眼球向上翻去，他能看見自己的神經(jīng)、血管、在黑暗中的一切。他看見了安欽文。安欽文像是一只暴斃的昆蟲一樣僵直了身體，又蜷縮起來，慢慢地滾到地上。沈晾掙脫開他的手，慢慢地站了起來，在地上用力了好幾下。他的肌rou還在酸疼，因為他承受了王國和李建昭的厄運(yùn)。

他氣喘吁吁地站了起來，內(nèi)臟在揪痛。那是舒雷鳴等人的厄運(yùn)。

死亡是什么？

死亡是一個人能夠經(jīng)歷的最可怕也最輕松的事。

從一處致命傷擴(kuò)展到全身器官到細(xì)胞的全面衰竭。

如果連死亡都能輕易控制，他還是真正的人類嗎？

他看到黑暗里的人舉起了槍。他們是宿敵。他們也是同類。

吳奇說過：“我知道他一直在找一個人。一個想要?dú)⒂稚岵坏?，一個想拉攏又不放心，一個和他斗了十幾年的人?！?/br>
“你知道我有多羨慕這個人，入獄是一起入獄的，出獄后也幾乎占據(jù)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人在被扼死的時候，會產(chǎn)生一種強(qiáng)烈的興奮感，甚至比性高|潮還要激烈。你們差點(diǎn)互相扼死對方，這是我……永遠(yuǎn)也做不到的事?！?/br>
“我后來才知道，那個人就是你?！?/br>
吳奇在黑暗的車廂里，貼著沈晾說：“我很高興……因為現(xiàn)在……你和我一樣了……”

——你殺了人。

-

旁輝在車尚未停下時就打開了車門跳下了車。他在地上踉蹌了一下，向沈晾開過的那輛車沖去。那輛車的車門開著，里面沒有人，別墅沒有燈光。但是他們在靠近之前，已聽到了一聲槍響。這一聲槍響生生讓旁輝在座椅上彈跳了一下。一身熱汗像是潮水一般洶涌而出，接著又迅速冷卻下來，刺激了他的脊背。

旁輝看了看表。五點(diǎn)了。

楊平飛連忙跳下車，一把拉住旁輝，卻只拉住了他的衣角。旁輝連滾帶爬地往前跑，受傷的腿像是一條殘缺的器官，破出體表，無用地耷拉在一側(cè)。他用力蹦跳，滿身的汗在冬日里浸透了單薄的衣服。他身上還穿著病服，在微光里十分顯眼。

王國沖上去一把撲倒旁輝，李陌端著槍就跳下來，一瘸一拐地也向前沖去。盧蘇麒站在車邊上，下意識地掏出了相機(jī)了紙筆，卻又猶豫地捏緊了拳頭。

楊平飛扛起地上的旁輝，對王國說：“王隊，你看著輝哥，我去看看！”接著他遲疑了一下，對盧蘇麒招了招手，“你跟我過來?！?/br>
盧蘇麒連忙跟上了楊平飛，越過李陌向前小跑。

旁輝用力掙脫王國，一意孤行地往前，王國怒吼道：“旁輝，你還要不要命了！”

“我要沈晾的命！我要我愛人的命！！”旁輝如同一頭瀕臨崩潰的雄獅一般兇猛地咆哮。他的雙眼如銅鈴一般瞪大，身體前傾，像進(jìn)攻前的蓄勢待發(fā)。

“你——還是不是一個警察！”王國咬牙切齒地說。

旁輝咬緊了后槽牙，下顎的骨骼突了出來。他低啞地說：“——我是一個普通人?！?/br>
王國愣了一下，旁輝甩開他的手就向前跑去。王國怒吼道：“旁輝，你這是把你后半輩子都葬送在沈晾手上！”

“沒有他我這輩子都完了！”旁輝朝前大喊，他一邊喊一邊向前奔跑。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么，他看著天邊的霞光，心慌一陣陣襲上來。

不要升上來……求求你……不要升上來……

旁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