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守總封印的只有水之圣龍。

圣龍之疆就像是一個儲水的皮囊，風(fēng)龍和炎龍負(fù)責(zé)堵住囊身上偶爾漏水的孔洞。而水之圣龍則起著水囊塞的作用。

——有史以來，從未缺勤，也不可能缺勤。

自從穆底斯叔叔開始執(zhí)政以來，我只在那次神日祭上見過他。

其馀時候，即使我偶爾出訪水龍疆，也只能看到水龍疆王庭冷色系的銅墻鐵壁，不時有虔誠的水龍疆民眾向著那個方向頂禮膜拜，如同一個肅穆的墳冢。

這樣的穆底斯叔叔，怎麼可能來火龍疆。

之前批閱公文的時候，明明已經(jīng)看到，火龍疆和水龍疆之間的國境結(jié)界封閉了。

——那是僅次於魔族封印的結(jié)界。理論上不該有人能夠突破。

……可是，對於專門負(fù)責(zé)鎮(zhèn)壓魔族封印的穆底斯叔叔來說，確實(shí)不算什麼。

端著不存在的碗，我陷入了長久的沉思中。

“陛下，那位大人真的來了?！?/br>
老神官說。我抬起頭來看他，他的臉上是後悔說得太多，又不得不說的表情，不似作偽。

“——怎麼會在中心廣場?！蔽覇?。

聽到我這樣問，上了年紀(jì)的老人愣了一下，也露出苦思冥想的表情。

站在旁邊的一個年輕神官聲音很小地接了一句：

“大概是聽居民說，在火龍疆的廣場上，能看到王庭寢殿里的全息影像……吧?！?/br>
全息影像。

搬家的時候，侍衛(wèi)告訴過我，會在火龍疆所有的廣場上使用全息影像魔法，全程直播我和雷奧在寢殿中的情況——為了增加情趣。

後來，我和巖塔法通宵騎馬時，迎著晨曦，我和他一起看到過廣場上的圖像。

確實(shí)很清晰。

再後來，我就將這個功能關(guān)閉了。因?yàn)橛行┥婕半[私。

——也幸虧如此，不然，就是當(dāng)著全國人民的面，連續(xù)十天人事不知了。

下身穿著睡褲，赤裸上身，我拔身，從床上站起。

穿過環(huán)立在床邊的醫(yī)者，赤腳踏過冰涼地面，抬臂按開臥室的厚重門扇。

從寢室邁到走廊的那一瞬間——四周頓時一片黑暗。

寢室外的走廊是一大排長長的窗，平時陽光充足到簡直要燃燒起來。

剛才在寢室中，窗玻璃厚、四壁燃著燭火，雨并不明顯?，F(xiàn)在這種全是窗的走廊里，雨勢顯得更恐怖。

黑色城池般的云壓滿天空，整個走廊光線極暗，只有瀑布樣的雨水，持續(xù)不懈地重重轟在玻璃上。

昏迷期間，偶爾醒過來那次，看到四處一片黑，應(yīng)該也不是夜，是雨。

走到窗前，看向中心廣場的方向，外面太黑，雨太大，什麼也看不清。我抬手，握住窗欞上的雕花鎏金把手，要揭開窗戶，直接飛下去。

這時，一道雪亮閃電猛然貫穿天空，劈到了寢殿的尖頂之上，又順著金屬的避雷針，滾落到地底深處，瞬間映亮了四周的景色。

透過斜橫縱貫的粗大水跡，能看到寢殿外起碼百年樹齡的花樹幾乎全部被暴風(fēng)雨刮倒了，攔腰浸泡在水里。花瓣漂得滿前庭都是。

我開窗的手卻凝滯住了。向著走廊的盡頭，通往寢殿正門的拐角處轉(zhuǎn)過身去。

——那兒有人。

綿延不絕的閃電映亮了他高大的身形，將他巋然不動的龐然身影打在身後的墻壁上，幢幢如鬼魅。

閃電延續(xù)了有近十幾秒，然後又暗下。

但也足夠讓我看清楚那個人的樣子。

——是雷奧。

他穿著一身華麗的朝服。

是了，我和他之間的鎖鏈解了。長期的離崗之後，他必然有大量的公務(wù)需要處理。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穿得這麼正式。平時永遠(yuǎn)穿軍裝、穿鎧甲、或者壓根裸著身軀。

就連神祭日那天，也是情愛之後，草草穿上的禮服。

不像他現(xiàn)在這樣，腰間懸掛君王之劍，健壯身軀佩戴綬帶，胸前綴滿象徵地位與王權(quán)的各類勛章。

奢華的披風(fēng)深紅鑲金滾邊，一路長長拖曳在身後，金發(fā)高高挽起。裝容端正威嚴(yán)得讓我一時不由得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他本尊。

閃電過後，整個走廊又回到一片黑暗之中，他就這麼矗在黑暗里一動不動，像是一頭潛伏在暗處，長著雙黃金色瞳孔的巨獸。

我回視向他。幾秒鐘後，他拎著沉重權(quán)杖，邁長腿，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啪！”

他單手握權(quán)杖，將手掌壓到我耳側(cè)的窗面上。然後，他高大的身軀在黑暗中整個地朝向我，傾壓下來：

“去哪？”

連綿不斷的雨水沖刷聲中，男人在極近處問我，低沉喉音毫無溫度。

不僅是聲音。

離得這麼近，我才發(fā)現(xiàn)男人的全身都已經(jīng)濕透。冰雨將他澆了個津濕。淋淋漓漓順著衣角下擺、下頜處流淌不休，又因?yàn)槟腥说捏w溫極高，在他的頸後、肩背處，蒸出了騰騰的白色水霧，環(huán)繞著雷奧周身。

——雨大成這樣，他沒撐防雨結(jié)界就回來了。

“——來得正好?！?/br>
我抬頭一把攥住了他的領(lǐng)口。

“穆——”剛開口說了一個字，

“——轟轟轟轟轟轟！”

剛才的閃電這時候才落下了雷聲。震耳欲聾的落雷震得玻璃嗡嗡發(fā)顫。簡直像將要響到世界盡頭一樣永無休止。

“——————————”

——穆底斯叔叔怎麼會來火龍疆，水龍疆王庭的魔族結(jié)界有沒有破，邊境是否已經(jīng)有魔族出沒。

我將問題一個接一個問出口，可是雷聲太大，連我自己都聽不到自己在說什麼。更別提雷奧。

但他就任我攥著領(lǐng)子，單手撐在我頭側(cè)，將我夾在他guntang濕淋的身體和冰冷的玻璃之間。健碩上半身傾下，低頭看著我的嘴唇開開合合，面無表情。

最後，我終於停止說話。震撼整個火龍疆的響雷又延續(xù)了很久才漸漸消音。

黑暗里，只能看到男人的黃金色蛇形立瞳，眸底毫無溫度。

在我思考著，是否將剛才的問題再重復(fù)一遍的時候。

他開口說話了。聲線低沉：

“一個月還沒結(jié)束?！?/br>
“……”

有一瞬間，我是用匪夷所思的表情看著面前的男人的。

月神王是整個大陸不可或缺的存在，他是否鎮(zhèn)守住了魔族結(jié)界，關(guān)系著全部生靈的安危。

——都到這種時候了，他居然還考慮一個月到?jīng)]到。

沒時間再廢話，我直接掉過身去，轉(zhuǎn)腕旋開窗扇的樞紐，要開窗飛出。

——剛把窗扇開啟一厘米，冰雨還沒來得及從縫隙中貫入，雷奧橫起手臂，一只帶著禮服手套、握著權(quán)杖的寬大手掌“啪！”地一聲將開啟的窗戶重新壓回去。

男人一動不動，站住我身後，我也沒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