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叔叔站在那里，面朝向我，瑩瑩的銀發(fā)順著神袍的紋路流淌而下，神袍的布料承受過御座的強悍壓力，被凍得板結(jié)，沈甸甸墜在身後，有片片碎裂瓦解的跡象。

每一根頭發(fā)絲上都泛著御座上的寒霧，露在外面的皮膚上帶著層厚厚的霜。

“我回來了?！彼o靜地說。

我躺在那兒，他“沙沙”邁步走過來。邊握揉著修長十指，搓熱。銀發(fā)搖曳在背後，走到我的身邊，彎身下來，一綹冰涼發(fā)梢貼著我的臉側(cè)垂了下來。

他一手墊在我膝窩，一手貼上我的後背，把我微微抱坐起來。布料摩挲作響。從近處看，他冰冷的金屬面具在熱空氣里凝出細密的水珠。不時順著唇角滾落。

仰靠上他墊過來的柔軟厚靠墊，長期保持一個躺姿動彈不得的我肌rou確實松弛了不少。

他從我身下抽出溫?zé)崾终啤⒑窠q毛毯拉到了我的頜下。

動作很熟稔。

本來就是很熟稔的。這個動作對於他，對於我來說。

我夜可視物的能力也在退化。當他高大的身影把月光擋住之後，就很難看到他的表情。

他維持著這個距離定了幾秒鍾，可能是在看我。然後就直起身來。抬起左手攤開手掌向上。

一團柔和的光團在他的手上，映亮了他滴水的下頜和半濕的胸膛，然後光球分裂成幾個，四散著暖融融地飄開。聚到了燭臺的蠟芯和壁爐的乾燥木柴上。

“滋──”地幾聲輕響。光團變成了火苗，燃了起來。

水龍體內(nèi)沒有火能量，但是可以聚光成火。

單掌攏住火源，男人托著燭臺，放置在我床前。

他站著，在搖曳的光線里靜靜看了我一會兒，抬起手，把一個沁涼的東西推進我的唇面。摸了摸我的頭發(fā)，離開了寢室。

燭火縱跳著，整個房間填滿了暖光。

瞳孔中倒映著燭火，我拿舌尖將口腔中的圓形硬物挑到左頰。

──是顆楓糖。

糖在口腔中徹底融化之後沒有多久。寢殿的門打開了。

再次出現(xiàn)在門前的還是他。

換了一件藍灰色的樸素長袍──那是一件水龍疆已婚男人穿的家常便服。我從沒有看他穿過神袍之外的衣服。銀色的長發(fā)用燈芯草在腦後扎成一束。

看起來像是換了個人。

他單手托著一只托盤，用另外一只手闔上門，走到我的面前坐下。高大修長的身材在地毯上拉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托盤里是蘑菇熱湯和碎rou餡餅。熱氣騰騰，但是味道不是很香，而且有些怪異，不像食物。

他坐在那里，奢華的銀發(fā)被燈芯草攔住，但是因為發(fā)絲太滑，草桿慢慢順著銀發(fā)向下滑脫。

他任發(fā)箍最終掉在地上，只是勻速轉(zhuǎn)腕，慢慢地舀著濃稠的湯汁，晾涼。

修長指節(jié)在燭火中散發(fā)出瑩瑩光暈。

最後他盛了一勺蘑菇湯，勺沿抵著我的唇縫過來，傾斜了勺面喂我。

結(jié)界里面只有水之圣龍和我。

以前從沒想過，潔癖而神圣的叔叔會給我下廚做飯。

垂眼注視著他的手腕，過了幾秒鍾之後，我張開口，將湯咽了下去。

……

非常難吃。

碎rou餡餅已經(jīng)被他切成了易於入口的小塊。叔叔擱下湯匙，插起一塊餡餅喂給了我。

非常難吃。

最大的困難是缺乏咀嚼的力量。好在餡餅并沒有熟，面和rou都很軟。咀嚼不動的部分直接囫圇吞下去就行。

咽下夾生的餡餅。我說：

“水龍疆不能獨立?！?/br>
房間里很安靜。男人戴著面具的臉看不出來任何反應(yīng)，他舀蘑菇湯的手速度也沒有因為我的話，快或者慢上半秒鍾。

水龍疆不能獨立的理由有無數(shù)。

“水龍疆獨立，承受壓力最大的就是水之圣龍自身?！?/br>
“御座的負面能量會大幅度降低你的壽命?！?/br>
“如果水之圣龍非正常死亡之後，新一代的圣龍還沒有出生，將會引發(fā)毀滅性的浩劫。”

“另外，獨立的舉措很可能會導(dǎo)致內(nèi)戰(zhàn)。更有可能因為混亂而對封魔結(jié)界有所損毀?！?/br>
我一句一句地說，句與句之間停頓的時候，男人就舀起一勺被晾得溫度適中的蘑菇湯，喂到我嘴邊。

“……”

我是在對智慧之龍講道理。

世界上再也沒有比智慧之龍更明白道理的生物。

道理都講盡了，最後就只能食不言。

守禮的月神王一口一口喂我吃生rou餡餅。每一個動作都神圣優(yōu)美得足以雕刻在神龕上傳世。

我吃飽的一瞬間。沒有等我開口，他已經(jīng)收回了叉子。溫暖指腹揩過我的唇角。

然後他把托盤里剩下的半份碎餡餅和涼湯吃了。盤底的碎蘑菇丁都沒有剩。用的是喂我的叉子和湯匙。

水之圣龍是大陸上最接近神的存在。

他明曉信徒的全部思想，智慧通神，護佑全部人，可敬可畏。

體內(nèi)時刻都在接收并釋放著超過生物極限的能量。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能做飯、喂飯、吃飯。

除了面具，他看起來像個有血有rou的水龍疆普通已婚男人。

吃完飯他就拿著托盤又走了出去，我知道他是去洗餐具。

幾分鍾之後，他果然回來了。銀發(fā)重新被麥稈扎成了一束披在後面，兩邊袖擺微潮。

他邁到我的床前。彎下身，伸出左臂。

“……”

連著毯子把我抱了起來。

可是，用的還是二百多年前，抱小孩的單臂環(huán)摟抱姿。

坐在他的左臂上，現(xiàn)在的我可沒有以前那麼矮。傾斜身軀靠著他，視線高出去以前許多。好在寢殿的穹頂很高。

男人毫無違和感地輕松直起身，一手抱著我，邁進浴室。

依然是和風(fēng)龍疆我的浴室一模一樣。

他抱著我靜立不動。水喉沒有開，浴缸里自動有水升了起來。溫?zé)岬胤褐嘴F。

他肯定沒有正確使用過浴缸，排水口沒有塞住。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排水口一邊嘩啦啦地排著水，水面上留著一個漏水的大旋渦，溫水還在同時持續(xù)的上升，直到漲滿浴池。

男人托住我的身體，將我和衣放入水中。

溫度適中的熱水沒到我的頸部，他卻背過身去，坐在了浴缸邊沿，給了我一個背影。

銀發(fā)在水霧里更滑潤，扎起長發(fā)的麥稈又在以rou眼可辨的速度往下滑落。

他抬起按在浴缸邊緣的右手，骨節(jié)分明的中指食指浸入浴缸中自然起伏的溫水里。

然後水就開始動了。

水下，穿梭的水流解開了我的扣子，給我褪去衣物。逆著我的發(fā)梢流上去，給我洗頭發(fā)。

水脈像暖流逆著我的全身肌rou攀附上來，按摩著避免肌rou萎縮。腳踝處還能感覺到排水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