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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無邊無際。可惜有人再也看不到了。阮嵐這幾日過得十分快活。好飯好菜吃著,尹輾不來煩他,想聽書了就找玉公公讀。玉公公讀得倒也像模像樣,許多生僻字都認(rèn)識。阮嵐靠在木質(zhì)搖椅上,懶洋洋地瞇起眼睛喝了口茶:“公公,跟了我這么多年,我還不知道你當(dāng)初為何要進(jìn)宮呢。”玉公公會句讀,比常人多認(rèn)得不少字,顯然進(jìn)宮前也是一個讀書人。玉公公剛來時,阮嵐的性子孤僻冷淡,常常是寡言少語,可以一動不動獨(dú)自坐在桌前發(fā)呆一整天。阮嵐不說話,自然不會問及玉公公身世,玉公公每日替他端茶送水,為他讀書,逗他開心,任勞任怨。過了三四年,阮嵐在玉公公的陪伴下逐漸開朗起來,他看玉公公整日了無煩惱的模樣,便也不想去揭人家的傷疤,所以一直拖了兩年多沒有問。可是作為他名義上的主子,阮嵐總得知道下人的過去。玉公公合上書,走到了阮嵐跟前:“大人啊,您今天怎么想起問這種陳年舊事了呢。”阮嵐喝了口茶水,“唰”得一下打開折扇:“公公如果不方便說可以不說,我不強(qiáng)求的?!?/br>玉公公倒是很灑脫,仿佛沒有覺得任何不妥:“這有什么不方便說的。奴才的父親原本在家鄉(xiāng)經(jīng)商,后來因?yàn)橐恍┰虻米锪水?dāng)?shù)刂?。那知府本來就是個貪官,經(jīng)常克扣朝廷發(fā)下來賑災(zāi)的銀兩。后來父親被那知府誣陷致死,家里便落魄了。最終家破人亡,母親受不了饑寒交迫,也跟著父親去了。奴才無依無靠,漂流在外,還總遭那些官府衙役的毒打。無奈之下,就只有進(jìn)宮一條路可走?!?/br>阮嵐看不見玉公公的表情,他只知道,說到后來,玉公公的聲音有些落寞。玉公公頓了一會兒,接著又笑了起來:“不過也挺好的,在這里的生活比吃不飽穿不暖還總挨揍要強(qiáng)多了。后來陛下登基以后,那知府便被陛下下旨斬殺。奴才當(dāng)時就想,一定是上天想給我一個機(jī)會讓我報答陛下。六年前,陛下找到了奴才,聽說奴才識字,還會讀書,便讓奴才讀了一段兒,奴才特別開心,因?yàn)楸菹伦屌抛x的是奴才進(jìn)宮前最喜歡的前赤壁賦,結(jié)果讀完奴才就上大人這兒伺候了。其實(shí)大人您從沒把奴才當(dāng)成下人,奴才特別感激……”阮嵐聽得心里很不好受。他從搖椅上站起來,伸出手臂撫了撫玉公公的后背。誰知剛撫了沒半下,就聽見玉公公大聲說:“奴才特別感激陛下,所以,奴才就下定決心,一定會幫陛下把大人追到手的!”……阮嵐剛搭到玉公公背上準(zhǔn)備安慰他的手忽然轉(zhuǎn)了彎兒,放下來時還假裝甩了甩袖子。阮嵐清了清嗓子:“咳……玉公公,不聊這些傷心事了,繼續(xù)給我讀會書吧。換個心情,對了,剛剛讀到哪兒了?……”玉公公抹了抹發(fā)紅的眼角,拿起桌子上的書看了一眼:“回大人,剛剛讀到了世語下卷任誕篇。”阮嵐點(diǎn)頭,再次“刷”的一下打開了折扇,坐在搖椅上悠哉悠哉地扇了起來:“嗯。那就繼續(xù)從這里開始讀?!?/br>“是。”玉公公翻開書,字正腔圓地念道,“陳留阮籍、譙國嵇康、河內(nèi)山濤,三人年皆相比……”阮嵐合目輕嘆:“真是閑不過七賢啊……”他給自己扇著風(fēng),整個人都陷在的寬大舒服的搖椅里。漸漸地,那扇子不動了,阮嵐的手臂軟軟地從椅子上垂了下來。玉公公半響沒聽見阮大人那里的動靜,合書上前一看,原來阮大人這是睡著了。濃密烏黑的睫毛輕輕合著,臉色紅潤,呼吸安穩(wěn)而綿長。折扇無力地攤在阮嵐胸前,那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否極泰來”四個大字。看著那幾個字,玉公公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一句話:“婉若銀鉤,漂若驚鸞?!?/br>這把扇子上是前一陣子阮大人心血來潮親自題的字。這幾年他基本上就沒見過阮大人動過筆。不過,阮大人以前一定寫得一手好字,不然怎么能在雙目失明的狀況下還能隨手寫出如此有韻味的行草呢。字不在形,而在神。有神有韻,方為書法。玉公公在心里贊嘆完自家大人的書法,便想去里間為阮大人拿條毯子蓋上。走到半路,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有輕有重,有快有慢??梢妬碚卟皇且蝗?。玉公公剛警惕起來,就看見身穿龍袍的陛下推門進(jìn)來,門外還跟著張總管。“陛……”玉公公驚呼出聲。要知道陛下可已經(jīng)有四五天沒來過了!尹輾連忙伸手蓋住玉公公的嘴。低頭看見阮嵐依然睡著沒被吵醒,才松開他。玉公公很識趣地在尹輾嫌棄的眼神下退了出去,不忘和守在門外的張總管行了個禮。張總管脊背筆挺地站在屋檐下,目不斜視地看著遠(yuǎn)處的地面,好似什么也沒有聽見。玉公公也不惱,張總管畢竟是皇上面前的總管太監(jiān),比他這沒名沒份的說書太監(jiān)可厲害多了。誰知道陛下要在里面折騰多久呢,忙里偷閑的機(jī)會可不能白白浪費(fèi)。他直接坐在門前的臺階上開始閉眼打起盹兒,不一會口水便淌了一袖子。尹輾看阮嵐面色紅潤,臉上泛著柔軟溜滑的光澤,身子瞧著竟然看著比他離開那日還壯實(shí)了些,分明是一副酒足飯飽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出來。他那日走后便茶不思飯不想夜不寐,無論是上朝下朝都常?;辛松?。可阮嵐好似沒事兒人一般,在這兒過得倒是愜意快活。尹輾在房間里煩躁地低頭踱了兩圈,終是沒有打算吵醒阮嵐。連走在房間里的步子都是小心的輕踏。他氣惱又能怎么樣呢,難道對阮嵐發(fā)個脾氣,阮嵐就會撲到他懷里說喜歡他么。尹輾繞著阮嵐走了一圈,想著還是不要讓阮嵐睡在椅子上了,醒來以后多半得落枕。他剛伸出手準(zhǔn)備抱起阮嵐,就聽見面前的人在半夢半醒間咕嚕著開口:“公公……幫我揉揉肩膀,睡得有些酸?!?/br>阮嵐輕皺著眉頭在搖椅上翻了個身,還不適地扭了扭右肩。左臉靠在椅背上,右臉方才被椅背壓出一道微紅的印子,嘴唇被椅背壓得輕輕嘟了出來??吹靡毿纳鷳z愛,也不管阮嵐把自己錯認(rèn)成誰了,二話不說雙手就搭在阮嵐的肩頭上開始揉摩摁捏。這么過了約莫小半柱香的時間,正在睡夢中的阮嵐,忽然一骨碌坐了起來,身上的折扇“怦”得一下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