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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中的環(huán)繞的回聲四處糾纏著、碰撞著,伸入他的耳朵。玉公公道:“我不會像陳垂凌那般懦弱,輕易便著了女人的道,放走蕪縣那對孿生兄弟。大人,皇宮外的那棵樹,和我結(jié)了契,我必須要……殺光宮里宮里宮外的每一個人,包括你。”阮嵐沉默,一言不發(fā)地望著前方的地面。過了半響,他才道:“既然要殺我,又何須假意討好我,在我身邊隱忍整整六年年。你……竟如此沉得住氣?!?/br>玉公公發(fā)出一陣辨不清情緒的聲音,與脖頸向連的那個rou塊向上抬了一抬,像是在仰天大笑,又像是在仰面痛哭:“大人你說錯了。你還記不記得,那時,豫王府東郊的糧倉無緣無故走水,以及尹成死后,陛下收到的一封關(guān)于阮家勾結(jié)外邦的匿名書信?都是我做的呀,是我一直在費盡心思挑撥你與陛下……我在大人和陛下身邊潛藏的時間,遠遠不止六年?!?/br>他頓了一頓,似是在努力穩(wěn)住情緒,他捂著臉向后退了一步,道:“自我章家全族被滅族的那一天起,我便在世間如同螻蟻一般隱忍茍活。哪怕被熊熊大火燒成這般豬狗不如的模樣,我也從來不曾忘記,我章雨深總有一日,要親自向你們這群滿手鮮血的權(quán)貴復(fù)仇?!?/br>阮嵐睫毛微弱地抖動著,用沙啞著嗓音緩緩重復(fù)了一遍。“向滿手鮮血的權(quán)貴……復(fù)仇。”從口中輕輕吐露的字句如同一條結(jié)實的麻繩緊緊勒住了他的肺腑。“原來你一直在向我復(fù)仇?!比顛购咝σ宦?,先是兩眼無神地掃視著地面,然后在下一刻,驀地將目光投向玉公公。阮嵐眼眸中的神情復(fù)雜萬千,里面倒映著瀲滟清澈的水光。他唇齒清晰,只說了三個字:“我不信。”那個喜歡忙里偷閑在臺階上打瞌睡流口水的玉公公,那個與阮嵐分離許久會撲進他懷里放聲痛哭的玉公公,那個凡事都將“大人”“陛下”掛在嘴邊不停念叨的玉公公……怎么會是裝出來的。并且一裝就裝了六年。裝得毫無破綻。他不信。眼前這位沒有五官的玉公公,在阮嵐身邊背著手踱了一圈,道:“一開始,我未曾打算入宮,以為憑我一己之力,定能復(fù)仇成功???,可進展不利,我難以接近那些官大人的身,于是我便想了一個法子,入宮接近你們……”阮嵐忽得嗤笑一聲,這聲笑牽動了全身,綁縛在他身上的繩子便跟著收緊。“你說的法子,就是入宮當(dāng)太監(jiān)?”“太監(jiān)又怎樣?!”玉公公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來,那臉上便張開一個黑漆漆的洞口,聲音尤其陰森,“我已是無親無故孑然一身,被大火燒毀了面容,留著那一副恥骨又有何用。更何況……我的心上人,已經(jīng)——”阮嵐剛想開口,就聽見玉公公抬高了語調(diào):“大人,那么你呢?哪怕你那東西健在完好,現(xiàn)在也已是而立之年,還不是照樣無妻無兒,被陛下壓得屈辱不堪。比起我來,大人你難道活得更有尊嚴?”“你——”阮嵐最聽不得污言穢語,剛想反駁,卻又發(fā)現(xiàn)無處反駁。是啊,玉公公沒有說錯。難道他能說,他比身為太監(jiān)的玉公公更有尊嚴么。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你看你大人,漲紅了一張臉,卻又說不出什么話來教導(dǎo)我是不是?……為了取得你們的信任,犀塵大人賜予我一張人皮|面具,只要帶上這副面具,我就會變成平日里你們看到的玉公公的模樣,善良、懦弱、心直口快,并且忘記自己究竟是誰,我會變得膽小怕事,但好在對你和陛下忠心非常,因此,你們不會懷疑猜忌我,而是無比信任我。但若我摘下面具……一切又都變了?!?/br>玉公公忽然抬起衣袖一揮,那張rou團臉竟然瞬間變成了玉公公原先的模樣。接著又是一揮,復(fù)原如初。饒是看不清那rou團臉上的表情,阮嵐也猜的出來,他現(xiàn)在該有多么得意忘形。“如何,大人,你可信了?”“犀塵……又是犀塵……”阮嵐低聲喃喃,只不過須臾片刻的功夫,便神色凌厲起來,向腳邊惡狠狠地啐了一口血沫——這不是像是他平常會做的行為——接著目不轉(zhuǎn)睛地瞪向玉公公那張血rou模糊的臉。他的眼里是滿腔不可遏制的怒火。阮嵐抬高了聲音。“玉——章雨深,明明是犀塵害你家破人亡,明明是他害你不能與心上人長廂廝守,是他害你被毀容、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明明他才是你的仇人。可你卻把你的仇人捧得高高在上,那邪神犀塵在你心里竟如同神祇降臨。你摸著自己的良心,想一想那些因犀塵而死去的家人與朋友,章雨深,你難道問心無愧。”“哈哈哈——”玉公公臉上的那個黑漆漆的口子張得愈來愈大,詭異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皮膚上的汗毛漸漸聳起。他道:“大人啊,那你告訴我,犀塵大人究竟做了什么?”“……”“尹成因嫉妒他的弟弟,擔(dān)憂弟弟奪取他的太子之位,所以對我的親人痛下殺手;陳垂凌怨恨公主的薄情,他將恨意轉(zhuǎn)嫁到了天下所有不爭氣的丈夫身上,日積月累的不甘與怨恨使他發(fā)狂,讓他幾乎將蕪縣所有人都屠戮殆盡;可犀塵大人做了什么……難道是他把刀架在了他們兩人的脖子上,逼迫他們?nèi)⑷朔呕鸬膯??!?/br>阮嵐不知犀塵給玉公公下了什么迷魂湯,竟讓玉公公不顧一切為仇人開脫詭辯。玉公公向阮嵐走來,抬手扼制住了他的咽喉,他將那張嚇人的臉貼在阮嵐的肩頭,語氣激動起來:“我的仇人——是你們!是你們這些身居高位的權(quán)宦之人。你們手里掌握著生殺大權(quán),卻不顧天下百姓的安危。為了一己私心,隨便彈一彈手指頭,就可以踐踏無數(shù)無辜之人的性命。憑什么?憑什么!你們究竟憑什么!”他將握著阮嵐脖子的手指慢慢收緊。阮嵐逐漸喘不上氣來,眼前一片模糊。“我的父母,我親眼看著他們被大火燒死;我的meimei,被兩個流氓官兵用弓箭射穿了身體;我家中的所有仆人,都被尹成鎖在了滾滾濃煙之中——活活悶死了?!?/br>玉公公的手指有那么一瞬的松動。他似是在回想那場夢魘般的記憶。十?dāng)?shù)年前的那一日……那一日,丘芒山上的家宅方建成不久,他滿心歡喜地寫信給多年未見的旁支岑家公子,讓岑公子等著他親自去接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