寞，有些無奈，他自己心里也有些糾結(jié)，說不上來滋味的糾結(jié)。

從戀人的角度來說，楚飛揚的期望并不過分。戀人間溫存纏綿，相擁而眠是很正常的心理上的需求，可他每次都要回家去。以后呢，以后和楚飛揚分開時又會怎么樣呢？對他和楚飛揚的未來，他除了有“以后都會結(jié)婚，會分開”這樣的一個遙遠而虛幻的意識外，其他的，他不敢深想，不想面對。除非中國為同性婚姻立法，并且中國人不再把傳宗接代看得無上重要，父親也能接受和理解他的情況，可會有這樣的一天嗎？也許會有吧，幾百年后也許會有。

他又想起前幾天父親對他說：“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你年齡也不小了，如果有喜歡的人，可以考慮結(jié)婚了。我不要求什么門當(dāng)戶對，只要是你真心喜歡的就好，我相信你的判斷和選擇，不要總在外面胡混，半夜三更才回來?！?/br>
他卻急著遮掩和回避，說：“哪有什么女朋友。爸，我現(xiàn)在才二十五，事業(yè)還沒有穩(wěn)定，正是積累工作經(jīng)驗的時候，不著急找女朋友?！?/br>
父親安詳?shù)乜粗瑳]有再追問，只是說：“如果有喜歡的人，就好好過，別傷了人家。”

父親的話，讓他再次感覺到肩膀上瞬間又增加了五百磅的壓力。一方面，他知道他還不想離開楚飛揚，他想和楚飛揚再這樣保持幾年，他覺得他三十多歲再考慮結(jié)婚也不遲。另一方面他又必須面臨結(jié)婚的問題，僅僅是三代單傳這一點，他就必須結(jié)婚生子。結(jié)婚，傳宗接代，這些問題，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近地逼向他。前兩年他還年輕，又剛上班，不用考慮這件事，可以暫時逃避，像只駝鳥把頭埋進沙子，聽不見看不見?，F(xiàn)在卻總被人把頭從沙土中拽出來，被周遭的人提醒著，強迫著他去想，去選擇。想到這里，他感到有些煩躁，他真想跟父親挑明他的性向?？墒?，他不能。

池恒展開著車在小區(qū)轉(zhuǎn)了好幾圈，才終于找到一個停車位。

他們家的這個小區(qū)很老了，住了二十多年，停車的事情很成問題，很多老住戶都已經(jīng)陸續(xù)搬走。他也曾向父親提議過，重新在環(huán)境和位置都好的小區(qū)買套房子，改善一下居住環(huán)境，有了自家的停車庫，也不用總是每天為停車cao心，可父親連考慮都沒考慮，一口就回絕了。昨天他還看見隔壁單元的一家老住戶搬走了，雖然沒有打過招呼，正式認識過，但是面熟得很，從小到大，他看了二十多年的臉。現(xiàn)在他家所在的這座樓，新面孔越來越多，估計老住戶也只剩他家一戶了。

他走到樓下抬頭看看自家的窗戶，客廳的燈亮著。父親總是會給他留盞燈。

打開門，聽到電視還在開著，正在播晚間新聞，父親坐在沙發(fā)里，在等他。

這么晚了，父親還沒有休息，難道是有什么事情要跟他談？父親一向不把問題放過夜，只要有事情，一定會等他回來后談清楚。自上次父親跟他談工作的事情以來，已經(jīng)有二年沒有這樣坐等著他回來談話了。難道他和楚飛揚的事情被父親知道了？

對于父親，他的心理上是既崇拜敬畏，又非常想親近。他忐忑不安地走到父親旁邊，低垂著眼，硬著頭皮說：“爸，我回來了。您怎么還沒睡？”

他等了一會兒，父親并不答他話，他這才抬眼看了看父親，原來是睡著了。他走過去，伸手扶了父親的肩，輕輕地搖了搖，低低喊道：“爸？爸？醒醒……”話音剛落，父親的身體順著沙發(fā)靠背，緩緩地重重地倒在了沙發(fā)上，就像一棵被挖出了龐大根系的大樹，轟然地倒在地面上。

池恒展僵住了。

喪事一切從簡。這是池恒展遵照父親生前行事的一向風(fēng)格辦理的。

父親是個深居簡出的人，生活簡單，煙吸得有些多，但從不喝酒，平時有什么事情都盡量不驚動太多人。他們家在這里沒有別的什么親戚，告別會當(dāng)天，也只是通知了父親生前常見的幾個老友。他們是一輩子的朋友了，幾個老輩的人無論如何都要來告?zhèn)€別。

告別會后，池恒展站在門口感謝并送別前來吊唁的人。

“周伯父，謝謝您。”池恒展對一位身著深藍色中式立領(lǐng)裝，身材稍瘦的男人說著，伸出手去。

“恒展，以后你的壓力可就大了，遇事多考慮。”周姓男人說著緊緊握住池恒展的手使勁搖了搖。

池恒展感覺他是想向自己暗示什么，但又不便開口，不便明說，就點點頭說：“我記住了，周伯父，謝謝您?！?/br>
一個略微發(fā)福，身材短粗的男人走向池恒展，聲音洪亮：“恒展，我剛才跟你說的事情，你再考慮考慮?！?/br>
池恒展嘴角微微動了動，像是給那人一個不言自明的答復(fù)，緊接著又說：“張伯父，謝謝您今天能來?！?/br>
“恒展，跟我就不要那么客氣了。對了，有空去家里坐坐，秀秀經(jīng)常問起你呢，還說你不像小時候了，小時候還經(jīng)常去家里玩，如今連你的影子也見不到了?！?/br>
“現(xiàn)在工作太忙了，有空一定去家中拜訪。”池恒展跟他握了握手，看著他精神抖擻地鉆進了汽車?yán)铩?/br>
這個張伯父也是父親生前的老友了，總是想把自己的女兒和他往一塊兒扯。池恒展聳聳眉峰，嘆了口氣。

公司的陸總也來了，他對池恒展說：“恒展，用心辦好你父親的后事，公司那邊你不用急著回去上班?！?/br>
“謝謝陸總。”池恒展現(xiàn)在除了感謝也說不出其他的了。

告別會前，楚飛揚打電話過來，他說：“恒展，我想去拜祭一下伯父，他是你的父親……生前，無緣相見，今天就想去鞠個躬表示一下心意?！甭曇艉茌p，似乎是鼓起了很大勇氣才打出的這個電話。

池恒展猶豫了一下，說：“算了吧，別來了，心意到了就行。”

楚飛揚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那你自己注意休息，節(jié)哀順變吧?！甭曇粢琅f很輕，卻字字壓抑，好像喉嚨間堵了個東西，不想讓任何情緒從心里流露出來。

掛上電話，池恒展閉上眼睛。他知道到自己剛剛在楚飛揚的心上劃了一刀，他仿佛看到了楚飛揚掛斷電話后，垂了頭，嘴巴抿了又抿，神情黯然，呆呆地坐著。他覺得這一刀也同樣劃痛了他自己。如果楚飛揚只是他的一個普通的同事，那么今天他可以讓楚飛揚前來吊唁，而且他還要表示感謝?？墒乾F(xiàn)實情況不是這樣，所以他不能讓楚飛揚出現(xiàn)在父親面前，即便父親已經(jīng)走了。

因為，父親生前不知道楚飛揚的存在，更不知道他和楚飛揚的關(guān)系。如果知道了會怎么樣？會勃然大怒吧……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