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知道楚飛揚只是在躲池恒展，不會有其他事情。他們對池恒展的心疼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可是他們也無能為力，因為楚飛揚并沒有聯(lián)系他們，他們也同樣打不通楚飛揚的電話。

他又從飛雪飄飛的冬天找到了百花斗艷的春天，又從春天找到了烈日炎炎的夏天。偶爾，在他進入公司大門時，他會有那種似曾相識的被一種目光粘住的感覺，回過頭來，卻只看到一輛輛車行駛而過，人來人往，行色匆匆，然后那個目光就消失了。一定是楚飛揚，他很確定，只有楚飛揚才能讓他有這種感覺。每每這個時候，他就會感到一些安慰，至少，楚飛揚還在云海市，在他不知道的一個地方惦念著他。

酷暑驕陽的盛夏季節(jié)，池恒展和范漠坐在公司的車中，準(zhǔn)備去火車站。他們要去外地談筆業(yè)務(wù)。

隔著車窗，看著外面白晃晃的太陽，想著至今都沒有找到楚飛揚，他不免又煩躁起來，車內(nèi)涼爽的空調(diào)風(fēng)也沒能吹散強烈的陽光在他心里掀起的燥熱。車快速行駛著，他看著窗外，正值正午，外面熱浪翻滾，一絲絲風(fēng)都沒有，車輛無幾，行人更是無幾。前方的柏油馬路上出現(xiàn)了一灘明晃晃的水，橫貫了整條馬路，隨著車的快速行進，那灘水又迅速地向后退去；幾個清潔工站在路邊的樹蔭里，拿著稻草色的斗笠帽子不斷地扇著風(fēng)，額上的汗，在樹葉間落下的陽光里，顯得油亮亮的，讓人看著覺得越發(fā)地?zé)崃?；二個身著灰色長袖長褲的工作服，戴著灰色工作帽的人剛剛完成一幅巨大的廣告畫，拎著油料桶，背著工具包，正從腳手架上往下爬，背后已經(jīng)濕透了，成了一大片陰影；街邊賣水果的小鋪里，老板正用礦泉水瓶不斷地往水果上撒水，用來保持水果的新鮮水靈，頭頂?shù)奈⑿惋L(fēng)扇上拴著幾根紅色的塑料繩，慢速地轉(zhuǎn)著，借以驅(qū)趕蒼蠅……

他靠著椅背，閉上眼睛。猛然間他睜開了眼睛，拍著司機的座椅連聲喊著：“王師傅，停車！停車！快停車！”

司機王師傅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打個了右閃，靠在了路邊，扭過頭來看著他。

范漠也嚇了一跳，問：“怎么了，恒展？你忘帶什么東西了？”

池恒展一邊說著“別等我了，你們先去車站，我一會兒去車站找你！”一邊推開車門就下了車，邁開步子就往回跑。

“哎——”范漠還想說什么，池恒展卻已經(jīng)跑遠了。

池恒展氣喘吁吁地跑到那幅廣告畫前，已經(jīng)沒有人了，人行道上空蕩蕩的。他擦了擦額上的汗，向四周望了望。

他確定，他剛才看到了楚飛揚。就在剛才的那兩個畫工里，有一個人背著的軍綠色的工具袋上，畫著一對白色的天鵝，在陽光下很耀眼。當(dāng)時那個人正低著頭向下爬，他沒有看到正臉，連側(cè)臉也沒看到，可是那個背影映在了他的眼中。那時他還沒有察覺到，他好像又變得遲鈍了，直到他閉上眼睛回想起那個背影和那個工具袋時，他才意識到那是楚飛揚。

他焦灼不安地站在廣告牌前，他不知道那兩個人到哪兒去了，還會不會回來。他等了近二十分鐘，太陽火辣辣地一點遮擋都沒有地烤著他，胸前背后的衣服迅速濕透了?？纯磿r間，再不走就要誤了火車，他又向四周焦急地看了看，無奈最后看了看廣告畫右下角廣告公司的落款“云海市思維廣告公司”，又看看電話號碼，他記到手機里，然后走到路邊等出租車。他本想立刻打電話到思維廣告公司的，一坐進車?yán)?，被冷風(fēng)一吹，他就冷靜了下來。他要忍耐一下，現(xiàn)在他不能打電話。楚飛揚分明在躲他，得等三天后出差回來，直接去思維廣告公司去找楚飛揚。

三天后，他出差回來了。他從火車站出來就直接興沖沖地找到了思維廣告公司。對方卻告訴他，他們這里沒有叫楚飛揚的人，如果曾經(jīng)為公司工作過，那也應(yīng)該是臨時招募的人員，干完一樣工作結(jié)算完工資就走了，并不在公司正式人員的花名冊里，也沒有留下聯(lián)系方式。池恒展又被當(dāng)頭澆了一盆冷水。

這么長時間以來，飛揚難道一直沒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嗎？他都是怎么生活的？想到頂著烈日站在guntang的腳手架上辛苦畫畫的楚飛揚，池恒展痛得蹲了下來，全身的血都凝固了，他冷得發(fā)顫。三三兩兩的行人，從旁邊走過，奇怪地看著蹲在路邊的他。

他抬頭看看太陽，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他直接回了家。他哪都不想去，他只想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關(guān)進衣櫥里，坐在黑暗中，陷在對楚飛揚的回憶里。具體的，模糊的，一件事，一句話，曾經(jīng)忘卻的，刻骨銘心的，現(xiàn)在都熙熙攘攘地往他腦海里鉆。

曾有一晚，他們吃過飯，楚飛揚在洗水果，他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新聞里正在播講法國法律允許了同性婚姻。

他沖著楚飛揚喊：“飛揚，快來！快來！”

楚飛揚端著水果，放到茶幾上，也坐下，看完這則新聞，就笑著說：“恒展，我們真應(yīng)該移民去法國。”

他卻說：“無論去哪兒，中國人都得傳宗接代，這是幾千年定下來的傳統(tǒng)。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等你父母催你結(jié)婚的時候你就知道了，現(xiàn)在你還感覺不到壓力。”

楚飛揚笑笑說：“是?。∥乙簿褪亲焐险f說?！?/br>
“飛揚，等我結(jié)婚的時候，你給我做伴郎吧，不過到時候你可別搶了我的風(fēng)頭?！碑?dāng)時，他說得順理成章，理所當(dāng)然。

楚飛揚低頭削著梨皮，說：“好?！?/br>
等梨削好了，他看著梨的個頭比較大，就要把梨分兩半，和楚飛揚一人吃一半。

楚飛揚卻把手中的水果刀往旁邊一拿，說：“不跟你分梨。你要吃就吃一整只?！?/br>
“好，好，聽你的，不跟你分梨！”他覺得有時楚飛揚的這種孩子氣特別可愛，就跟他那顆虎牙一樣可愛。

楚飛揚就笑了笑。

現(xiàn)在想想楚飛揚那時的笑容，也就是笑笑而已，是用來遮掩悲傷、失意還有心痛的。他怎么能就那么輕易地說出那些話！

還有那年公司年會上，楚飛揚的作品獲獎了。晚上公司包下了一座酒店，全體員工聚餐。楚飛揚被大家團團圍住，不停地向他敬酒，恭喜他新人第一年就獲得大獎。他知道楚飛揚沒什么酒量，可他也不方便幫楚飛揚擋酒，只得跟著大家一起祝賀。在他向楚飛揚祝賀時，他偷偷地倒了一杯白水，換下了楚飛揚手中的酒。還記得當(dāng)時楚飛揚喝下那杯水時，很好看、很好看地沖他笑了一下。

之后，他就找了個空酒瓶，裝了大半瓶白水，借口要攙扶楚飛揚，將楚飛揚摟住，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