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長桌，桌上放滿了吃的，不是按份例的，而是隨便吃的那種。

殷無惑坐在桌角低頭一個勁的往嘴里塞rou，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能敞開肚皮使勁吃的場合，雖然面上不顯，其實內(nèi)心卻無比愉悅。

范無救和謝必安站在走廊上透過玻璃窗戶看著殷無惑。

“老白，你說，這小鬼會不會恨我們？”

“難講?！?/br>
在黑暗中生存的人只要遇上了光亮，哪怕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螢燭之輝，都會下意識的被吸引。

更何況這個小鬼還沒有完全陷入黑暗，那一點(diǎn)點(diǎn)光亮對他來說更加重要，只要一失去，說不定就會將那小鬼內(nèi)心的陰暗全面激發(fā)出來。

這些道理范無救也明白，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再問問謝必安。怎么說呢，這個小鬼挺對他胃口的，他已經(jīng)有很久沒見到過這么有意思的人了，要是突然間化友為敵，他也是會很頭疼的。

謝必安沒再說話，靜靜的看著外面站在一塊的小孩和老師。悄悄的往外面挪了一步，快門按下，所有人的模樣都記錄在上頭。

當(dāng)天中午，院長午休的時候，永遠(yuǎn)的閉上了雙眼。

她走的很安詳，臉上還掛著笑，仿佛還沉浸在美夢當(dāng)中。

所有的小孩兒都圍在遺體旁邊，有的一臉懵懂的看著院長，有的則不停的哭泣著。哀傷的氛圍很快就影響到了所有人，大家都在掉眼淚，唯有殷無惑。

他站在包圍圈外頭，板著小臉一滴眼淚都沒有。

他哭不出來。

他懂得什么叫做悲傷，也懂得院長這是再也回不來了，他也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場，但他就是哭不出來。

范無救站在門口探頭往里頭看了一眼，馬上又轉(zhuǎn)過頭來，伸手扯住謝必安的袖子埋頭就往外走。

謝必安知道他這是沮喪了，也沒有反抗，任由范無救扯著他的袖子到處亂走。

這一晚，誰都沒睡好。

院長走了，再也沒有人會在他餓肚子的時候把他叫到辦公室里吃零食了。

殷無惑低著頭努力在鍋碗瓢盆中尋找著吃食。

也沒有人會注意到他，會沖他抿嘴亮出燦爛而溫暖的笑了。

沒有人能夠注意到他。

不管是玩耍的時候、吃飯的時候還是發(fā)新衣服的時候……

沒了院長的孤兒院殷無惑一點(diǎn)也不想呆著。

他偷偷的拿了一張那天早上拍的照片離開了孤兒院。

肚子餓了就和流浪貓們一起去翻垃圾桶，渴了就去公園喝公共廁所里的自來水。

……

轉(zhuǎn)眼，過去了很久。

殷無惑蹲在屋檐下抬頭看著從屋頂上滴落下來的雨水。

他的身邊聚集的貓比平常還多，它們安靜的陪著他。

殷無惑的頭發(fā)很長，蹲下身的時候紛紛垂落到地上，五官也長開了些，變得更加立體了些。

但是現(xiàn)在他快要餓死了。

他能感覺到那片屋檐離他越來越近，就像是要把他包裹在里面一樣。

“啪嗒……啪嗒……”

雨水從屋檐上落到青石板上再濺到他身上，有點(diǎn)暖，比他的身體暖一點(diǎn)。

啊，真好。

起碼在快餓死之前他還能感受一下溫暖。

腦海里不著邊際的亂想著，突然，一絲甜味在舌尖漾開。

僵硬的舌頭遲鈍的挪動了兩下，甜味越來越明顯，他迫不及待的張開嘴含住了整顆糖。

過于急躁的動作下，干燥的唇皸裂開，露出新鮮的血rou。

溫和的甘甜適時的緩解了瀕臨破滅的神經(jīng)，殷無惑睜開眼，視線聚焦到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

“孩子，餓壞了吧？和奶奶一起回家好不好?。俊?/br>
回家？

慢慢直起身來，殷無惑點(diǎn)了點(diǎn)頭，和老奶奶一同離開屋檐，看到了一間紅磚房外。

房子的門上開著的，里面明晃晃的開了兩盞燈，燈泡的顏色是黃的，里面聲音很嘈雜，聽上去很熱鬧，卻又看不見人影。

殷無惑站在門口朝里望，大堂正對前門的地方整整齊齊的掛了三排照片，全都是些老爺爺老奶奶的黑白照。他們有的板著臉，有的笑著，也有的面無表情。

“進(jìn)去吧?！?/br>
聽到聲音，殷無惑并沒有想太多，他甚至都不太害怕，左腳踏上第一層臺階，孱弱的身體開始受不了，這個動作，他就歇了歇，又抬起右腳，踏上第二層臺階，緩緩的朝大門的方向走去。

他能感覺到，里面很暖和很亮堂，還有很多吃的。

啊……

男孩的拖著步伐顫巍巍的挪動著，就在他的腳剛要邁入大堂的瞬間，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qū)⑺狭嘶貋怼?/br>
“天天，快，掰開他的嘴！”

少年聽話的伸手掰開了男孩的嘴，嘴里頭全是一塊塊的污泥，塞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眼見就要堵得男孩喘不過氣來。

槐九將人翻過身來，麻利的在他的后頸拍了兩下，“噗”的一聲，一大口污泥被吐了出來，男孩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少年摸遍全身，摸出一瓶牛奶，打開就往男孩嘴里倒。

殷無惑冷不丁被嗆了一下，咳嗽得更加厲害，同時也將殘留在嘴里的泥土都吐了出來。

味蕾被牛奶的香味打開，他開始貪婪的吮吸著剩下的汁液。

此時，整個大堂里的聲音如退潮的海水一般，瞬間就消失得干干凈凈，就連剛剛的老奶奶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三排黑白相片在兩盞昏黃燈光下靜靜的看著站在門外頭的人。

殷無惑這才意識到不對勁，但是，他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思考了。

現(xiàn)在的他渾身酸軟無力，趴在槐天的背上，四肢軟綿綿的往下滑，惹得槐天每走一小段路就要顛一下，以防他會突然往后仰倒。

這么一顛，對他的來說并不友好，但是卻是他現(xiàn)在所需要的，為了稍微保持一點(diǎn)清醒。

腹內(nèi)的那點(diǎn)牛奶根本就不夠消化，一瞬間就被胃酸吞噬殆盡。他的胃現(xiàn)在就像是一個無底洞，貪婪的、不知羞恥的索取著。

腹鳴聲一聲賽過一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早知道會在意識還算清晰的情況下被餓死，倒不如剛剛就死了痛快，起碼剛剛的幻覺還是快樂的。

啊……以前還聽過一個故事，據(jù)說是點(diǎn)燃火柴就能看見自己想要的東西。

那個小姑娘比自己幸運(yùn)多了，起碼，她還有火柴。

正當(dāng)殷無惑開始發(fā)散思維胡思亂想的時候，一根吸管伸到了他的嘴邊，熱牛奶香甜的味道引誘這他主動張開嘴去接納溫暖的液體。

稍稍一用力，熱牛奶溢滿唇齒之間，劃過喉頭落入腹中，帶著不可抵擋的力量席卷整個胃部，溫暖了身心。

緊接著，一塊面包被塞進(jìn)他的嘴里，香甜的奶油好吃得讓他幾乎落下淚來，哦不，他沒有眼淚。

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