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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去摸了摸,然后抓起一只紅中透亮的蘋果,仰著臉問陸新民:“可以吃嗎?”陸新民點點頭:“當然可以……”他話音未落,只見顧理初胡亂撕開包在外面的透明塑料紙,然后像餓慌了神似的,“吭哧”便咬了一大口。陸新民嘆了口氣,心中暗道可憐。不想顧理初忽然四腳著地的爬到他身邊跪下,然后用額頭在他的腿上蹭了蹭,口中一邊嚼著蘋果,一邊含糊的道:“謝謝你。你像我哥哥?!薄曇衾镞€帶著點哭腔。說完這句話,他把手里那個不干不凈的半個蘋果送到嘴邊,又是拼了命的咬下去。這話可是完全出乎了陸新民的意料。他知道顧理初對他哥哥是無比崇拜和愛戴的,如今肯這樣形容自己,可見他對自己的親近感激之情。不過呢,話說回來,顧理初的這位哥哥不過是個開紗廠的假洋鬼子而已,又怎么能比得上他陸新民的家世人材?到了這個時候,他又記起自己是陸家長公子的這個身份了。陸新民筆直的站在那里,不動聲色的轉著心思。顧理初則把他當成了一棵樹,靠著他的腿坐下,安心的吃蘋果。沈靜半夜的時候忽然闖了進來,發(fā)了瘋似的把他整整修理了一夜。雖然最終并沒有做那“脫褲子的事兒”,可是也沒輕饒了他。他先還曉得哀求哭鬧,后來也就愣怔了,沈靜掐他咬他,他也不敢躲閃,只呆呆的硬挺著。其實若單論rou體上的疼痛,他也還能忍受。問題在于他怕沈靜——怕到了窒息崩潰的地步。而沈靜對他的舉動,卻又總是越來越嚇人,簡直就像是一部恐怖電影。幸而還有陸新民。他很篤定的想:“陸先生是個好人。他不會欺負我的。”第7章顧家樓內(nèi)內(nèi)沒燒水汀——其實這倒沒什么,現(xiàn)在上海物資緊缺,而但凡能支撐下去的人家,也都不肯出來做事,寧愿蹲在家里省吃儉用的為國守節(jié)。所以水汀這種東西立刻變成了奢侈品,已然大部都被小火爐子代替了。但是顧家,別說爐子,就連一個火星也沒有。幸而煤氣還沒有斷絕,但也沒有人是守著煤氣灶取暖的。陸新民在這房里站了一會兒,就覺著那寒意漸漸的浸透了他那身雪花呢的短大衣,手臉都凍得冰涼——屋里沒太陽,好像比外面還冷。他忍不住跺了下腳,結果靠在他小腿上的顧理初就好奇的扭過頭,仰著臉看他。先只是呆呆的看,一雙眼睛好像兩個灰色的琉璃珠子,清清澈澈的毫無內(nèi)容。后來仿佛是突然反應過來了,驟然把身子移開,接著先把手在自己的睡衣上蹭了蹭,然后小心的在陸新民的褲子上拍了拍:“對不起,我身上臟?!?/br>說完他極力的回過頭,試圖檢查自己的后背。床底下都是灰塵,他在里面躲了好一陣子,自然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他其實并不是這樣細心的人,畢竟是個少爺出身,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然而這半年里他被迫去自尋生路,明里暗里的很受了些欺負,他本來就老實,如今更是怯怯的,處處都盡可能的留意,生怕招了別人的討厭。雖然和陸新民不過只有一面之緣,但是也不知怎的,他就覺著他人好,對自己也好。所以便更是緊張,就怕惹了他不痛快,再不理會自己。像他這樣天真無邪的人,心里想著什么,臉上眼中也就能表現(xiàn)出八九分了。偏偏陸新民那雙洞察秋毫的眼睛此刻不在狀態(tài),他并沒有留意顧理初那可憐兮兮的神情,而是彎腰在顧理初那裸露著的肩膀上摸了一把:“不冷嗎?”顧理初點點頭:“冷?!?/br>“這是要凍出病的?!?/br>顧理初這回搖搖頭:“我很少生病的?!?/br>陸新民堅持自己的意見:“一定會凍出病的——你不懂?!彪S即不等回答,他便拋下顧理初,開始在屋內(nèi)轉圈,走到那個類似梳妝臺的白色桌子前,他拿起那些香水瓶子,毫不客氣的逐次的嗅了一遍。然后又挑了幾個漂亮的、透明的小玻璃瓶子,迎著窗子仔細的審視許久。無論是瓶子本身,還是瓶中剩余的淡黃色香水,看起來都是澄凈純粹的。這讓他很滿意。他需要一些貌似美好的東西來滿足他的視覺,同時保持他內(nèi)心的平靜。“去我家吧!”他忽然轉身,對蹲在地上的顧理初說道。顧理初抬起頭,滿面懵懂的問:“去你家?干什么?”陸新民以一種很客觀的語氣闡述原因:“我一個人住,加上一個你也沒有什么不方便。這里太冷了,你一定會生病的!”他一邊說一邊把一個水滴形狀的香水瓶攥在手里,觸感冰涼光滑,刺激著他潮濕的手心。顧理初眨著眼睛想了想,然后似乎是很難以置信的問道:“你讓我,去你家里吃飯、睡覺嗎?”陸新民微笑起來,剛要回答。不想走廊外卻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來:“阿初!出來!”陸新民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來,又見顧理初像被針刺了一般忽的跳起來,驚恐萬狀的側過臉望向門口。不禁好奇起來:“是誰——”待他看到來人時,余下的話頓時哽在了喉嚨里。來人也是一臉的驚愕,因為是正要進門時見到了陸新民,所以動作僵了一下,邁進門來的一條腿硬生生的又收了回去。隨即恭而敬之的一鞠躬:“大少爺,您好?!?/br>再抬起頭時,他已經(jīng)換上了一臉的謙卑微笑,隱約帶著點哀而不傷的神氣。陸新民很好的保持了常態(tài),只淡漠的一點頭:“哦,是沈靜啊?!?/br>沈靜又一躬身,望著地面陪笑道:“今天真是太巧了,在這兒碰見少爺您。”陸新民也對著地面回答:“有什么事嗎?”沈靜連忙答道:“是這樣的——這位顧先生的哥哥在集中營內(nèi)受了點傷,我方才正好經(jīng)過這里,就順便來通知顧先生一聲,也好讓他下次去探視時帶些合適的藥品?!?/br>陸新民掃了眼顧理初,發(fā)現(xiàn)他正赤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深深低著頭,從頭到腳都在明顯的顫抖。于是他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用下巴向顧理初揚了一下,眼睛卻盯著沈靜:“你們兩個很熟?”沈靜笑了一下:“還好,之前和顧先生有過交往?!闭f到這里,他向后退了一步,客客氣氣的又道:“那我就不打擾大少爺和顧先生談話了。大少爺再見,顧先生再見?!?/br>話音既落,他轉身就要走。哪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