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空空的門口，有些哭笑不得。

到了招使來的當天早晨，從起床開始，洛自醉和洛無極便沒有安生過半會。

匆匆用了早飯，再和洛夫人細細點了裝好的箱籠有無缺少。接著就被小廝拉到自家大浴池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細涮了一遍。吃了些點心后，因常亦玄煮了藥水，又在浴桶里又燙又蒸，渾身紅通通的開始著裝、整冠。前前后后，不得停歇，令他們已是昏頭轉(zhuǎn)向。

一切妥當后，在洛家老老小小面前，他被常亦玄帶到銅鏡前。

他轉(zhuǎn)身看銅鏡里——這些天，他還從沒看過自己長成什么樣。銅鏡里映出的，是個年紀約十七八歲的少年，唇紅齒白，目如幽潭，眉如劍鋒。雖非那種傾國傾城的面貌，卻讓人一看便轉(zhuǎn)不開眼——俊美無匹，眉眼之中有淡淡的寂寞和抑郁，卻又英姿勃發(fā)。頭戴翠玉冠，耳垂白玉鐺，身著深紫底色、上繡青石白蟒的錦袍，腳踏皂色長靴，低眉垂目，掩去眼中的是是非非，卻更顯舉手投足間的孤絕。

回頭再看洛家大小，都帶著淡淡的離愁。y

常亦玄又牽著洛無極進來，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臉色不佳的洛無極身上。

近乎完美的五官，潔白如玉的皮膚，墨黑的發(fā)，若不是穿著一身淺青色繡白玉蘭的袍子，而是竹綠素袍，便活脫脫一位金童下凡了。

見大家看得目不轉(zhuǎn)睛，他紅著臉嚷道：“有什么好看的！”目光觸到洛自醉，有些怔了怔，然后便一付惡狠狠的模樣道：“說你別看！我又不是擺飾的偶人！”邊說還邊要拉下自己耳上的銀釘，扯下手臂上的三環(huán)玉鐲。

洛自醉心道，若非他的動作，恐怕都只顧著看他這人了，倒沒人會注意他戴了什么飾品。他也不氣他大吼大叫不知尊重，笑著瞧著他，發(fā)現(xiàn)他頸上掛的，已是昨晚洛自節(jié)送他的白玉墜，而非洛自持提過的玉佩。想來也該是洛自持擔心那玉佩會惹什么亂子，才讓他收起來的罷。

“無極這幾天都是怎么了？”洛夫人忙過來給他整衣裳，他也就沒有再亂動，只是垂著腦袋，露出紅透的后頸。

再怎么想反抗，想顯露他的怒火，也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洛自醉搖頭兀自想著。

中午午時剛過，招使便上門迎人了。b

宣讀了圣旨，唱了他的名，招使便面帶微笑的請洛自醉帶著書童上馬車。

“多謝?！甭遄宰斫舆^圣旨，洛自持走到他身旁，輕聲道：“自醉，妃也可參政議事，男妃不必避嫌。記住，有事相商，便在乾泰宮外長廊中等我們?！?/br>
皇宮各處宮殿大概方位，洛自醉也已經(jīng)記清楚了，于是頷首。

這時，洛程給了招使一個紅包，道：“我這兒子生性直爽，還得煩勞中司一路提點?！?/br>
“將軍哪里話?！眊

招使接過，算是討得喜氣，笑著走回馬車邊，拱手道：“四公子，請上馬車罷?！?/br>
“好。”洛自醉點頭，轉(zhuǎn)身對著洛程和洛夫人深深一拜，“爹，娘，孩兒就此拜別。三位哥哥，往后還請多替弟弟盡孝道。”

“四弟放心?！?/br>
“……”

“小四，安心罷?！?/br>
“自省，自悟，你們要好好努力，切莫貪玩，讓爹娘失望?！?/br>
“是，四哥。”

怎么覺得，有些一去不復返的意味呢？轉(zhuǎn)身一步步走向馬車，盡量不去想背后那些僅僅三日就成了他家人的親人，洛自醉拉起洛無極的手，上了馬車。

馬車移動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此去，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洛夫人……還是，他應(yīng)該就此算了，忘了這三天她的照顧，以免往后分別之時難舍？

洛無極瞄了他一眼，坐在離他遠遠的角落里，沉默。

明明是去做皇帝的后妃，享榮華富貴，栽進宮廷洪流里，陰謀詭計都在前頭等著，怎么會忽然想到這個了？罷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F(xiàn)在，就讓他再多擁有一會這些并不屬于他的親人吧?！约好髅髟f過不需要任何羈絆，現(xiàn)在卻——

洛自醉露出一個自嘲的笑來。

第四章封君入宮

馬車行得很快，但車內(nèi)鋪著厚厚的棉團錦縟，根本覺察不到晃動。洛自醉一直閉目養(yǎng)神。洛無極仍舊坐在離他最遠的角落里，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約半個時辰之后，便聽見外頭有問訊聲，馬車徐徐停下了。

招使隔著布簾道：“四公子，已到皇城外了。這不過是例行檢查，公子莫見怪?！?/br>
“無妨，中司盡可忙你的?！眤

也沒過多少時候，車繼續(xù)前行，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才停下。

招使掀開簾子：“四公子，到了?！眣

洛自醉便起身下了車?？春箢^，另一輛載著他行李物品的馬車已經(jīng)不見蹤影，而周圍停了不少同樣大小、同樣規(guī)格的車。粗粗一數(shù)，應(yīng)該不下百輛。

“四公子不必覺得奇怪，此次應(yīng)招的公子，本有四百五十七位，皇上勾了一百三十二位的名，所以來的已不算多了?！闭惺剐Φ溃蚴謩菡埶┻^月洞門向前走。

到底要選多少人入宮？洛自醉心想著，回頭看洛無極。洛無極還是垂著眼，靜靜地站在他旁邊。

長呼口氣，他往內(nèi)走去。招使就在旁邊引著。沒多久，便繞入一座位于荷花池邊的大閣子里。

“這便是圣上選妃的寧宜閣，公子隨這小侍進去罷?！闭惺雇Ａ瞬阶?，行禮道。b

“多謝中司一路照料?！甭遄宰硇氐?，隨著一位著深綠色袍子的侍從步入閣內(nèi)?？缛肜镞?，幾百道目光便含著種種心思朝他撲來。

小侍喊道：“洛府四公子到?！北阌钟形恢瑯臃氖虖倪^來引他入座。g

洛自醉緩緩打量過各色或坐或站的美少年、美青年，沒有與任何一人搭話，就這么在軟蒲團上坐下了。洛無極也很安靜地待在他身邊。

原本每個人的目光都隨著他，但見他沒與任何人寒暄，只是坐下，端起茶碗飲茶，一派不愿與人來往的模樣，各色美人便又三三兩兩笑顏以對起來。

不過，男子畢竟是男子。在這陽盛極的國度，即便絕大多數(shù)都是長相柔美的少年、青年，也都是淡言兩三句，進退得體。每人都有每人的存在感，或內(nèi)斂，或張揚。

站在主子們身邊的書童，也都個個眉清目秀，看起來精明機敏。尋常人應(yīng)當不會同他一樣，帶個七歲小童進入未知的宮廷里罷。

飲完一盞茶，旁邊隨侍的侍從便上前斟滿，另有人來問他可要些瓜果點心。洛自醉搖搖頭?？催@些人都穿著一樣的深綠袍子，約十九、二十的年紀，語氣恭謹，聲線低沉，便想到洛自節(jié)曾提起過，宮內(nèi)約有千名各等侍仆，自全國選入，十五歲入宮，二千歲出宮，其間年滿千歲的可自請出宮。入宮當差有個好處，便是年歲到方出宮者，皇上就親自為他賜婚，許位女子。相比另外一條能娶妻的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