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靜謐如鏡。

“你殺過幾個人了？”

“他們都服毒自盡，因我的劍而死的，還沒有一個。”

“我也還沒親手殺過人。今晚大概你我都要大開殺戒了。”

“怎么，你覺得我下不了手？”洛無極瞥皇戩一眼，嘴唇微微勾起，再度望向海面，“我并非心慈手軟之輩。”

“除了婦孺幼童，全都?xì)??！被蕬煨Φ?，“人總是要殺的。由我們之手奪他們的命，比滿門抄斬的下場要好上許多?！?/br>
“殺人不必找任何借口，你分明心中清楚，我也明白，所以在我跟前就不必裝仁慈太子了。阻擋在你我路上的所有人、妖、神、魔，若不能勸服，只能除掉。”

“除掉……你死我活之爭，確實容不得半點疏忽?！?/br>
洛無極沒有再回話，半晌之后，他神情微微一變，忽然問道：“皇戩，我很危險么？”

“危險？”皇戩垂首笑起來，雙肩聳動不已。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他瞟他一眼，道：“若你是我皇弟，我一定千方百計，不論費多大代價都要除去你。但你不是?！?/br>
“他似乎覺得我很危險?！甭鍩o極想起那日早晨，洛自醉動搖和驚訝的神色，“他大概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的身世和皇室有關(guān)了。不過，我也從未想要一直瞞著他?！?/br>
“四國有不成文的默認(rèn)律令：任何一國的世族都不得收留四國流落的皇室子弟。你的身世若傳了出去，太傅和你便會遭那國追殺，父皇、父后和國師都無法插手。無論你們逃到何時何地，無論那國的帝皇傳承與否，你們都一直無法逃脫，直到被殺為止。因為，多一條皇室血脈，皇位之爭就多幾分威脅，所以，將那些沒有任何勢力支持的皇族殺死，已是默認(rèn)的規(guī)則?！?/br>
“我根本無心爭位，他們也不能放過我么？”

“你信你當(dāng)真無心么？”皇戩冷道。

洛無極沉默了，過了好一會，他才淺淺笑道：“我知他心中極不愿被任何事物束縛，倘若我當(dāng)了皇帝，他更無從脫身。因此，若非萬一，若非為了保護(hù)他，我絕不會自討苦吃。”

皇戩神色稍緩了緩，道：“你方才不是說，殺人不必找任何借口么？想要那皇位也一樣。想要就去奪，如此而已。你是皇族人，能擁有那片土地，又何必壓制自己的想望？”

“我最大的想望，并非那皇位?！?/br>
“或許罷。但那也是你的想望之一，不是么？”

“我清楚，我有野心。不過，我的身世還是個謎團(tuán)，無從解開?！?/br>
“若解了你的身世之謎，你便會去搶么？”

洛無極站起身，淺墨色紗袍在輕風(fēng)中飄動：“或許?！?/br>
“或許？”皇戩也立起來，笑道，“你以為九五之位這么好拿么？說得輕松?！?/br>
洛無極笑望著漸漸開始涌動的海面，道：“你有兩位陛下的支持尚且舉步維艱，我想要那帝位，自然難上加難。不過，再難又如何？只要我想要，遲早會落入我手。”

“嘖嘖，我拭目以待?！?/br>
兩人提氣躍起，幾個起落便都降在最高的怪石上。此時，他們原本坐著的那塊巨石已被一浪高過一浪的海潮沖得搖搖欲墜，整座石崖似乎都在轟鳴。

洛無極遙望著顏色漸漸變深的海水，微笑道：“看來這海底確實有妖物或神物?！?/br>
他話音才落，一道銀光自玄色的水中直沖天際。

兩人的目光隨著那銀光在云間穿梭，轉(zhuǎn)眼間便又落入海中。

洛無極笑容略深了些，意味深長地看著皇戩的側(cè)臉道：“你我大概是首回見到‘龍’的人?！?/br>
皇戩笑笑，回道：“你怎知你我不是‘龍’首回想要見見的天神之子？”

兩人躍下亂石崖，沿著條小徑，走入山間的小樹林中。林邊拴著四匹駿馬，黎唯正坐在林間空地中央，凝視著一塊紋飾古樸的銅鏡。

“拾月君，我家公子情況如何？”洛無極走近他，望向那云鏡。云鏡中薄霧茫茫，看不見任何境況。

黎唯淡淡道：“莫擔(dān)心。棲風(fēng)二弟起了高熱，不過，太醫(yī)正悉心照料著?！?/br>
“父后呢？”

“皇后陛下身體還不錯，尚能處理政事?！?/br>
洛無極靜靜地坐下了，皇戩靠在一棵樹旁，閉目養(yǎng)神。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林子外傳來腳步聲。洛無極和皇戩幾乎同時飄上樹，注意著來人。

便見封念逸大步走到黎唯旁邊，隨意瞧了瞧云鏡內(nèi)，而后將三個油紙包分別丟給他們。

“如何？封將軍?！被蕬靻柕馈?/br>
洛無極默不作聲地打開油紙包，里頭是兩個饅頭和半只雞，仍然溫?zé)?。他吃了?shù)口，微擰了擰眉，依然沉默著吃了下去。

他也明白這種舉動多多少少都有些稚氣未脫之感，但卻無法克制。就像身體動作都背叛了理智一般，每每見到封念逸便渾身不對勁，恨不得離此人愈遠(yuǎn)愈好。但見洛自醉對他露出笑容時，又恨不得隔在兩人中間。

他依然不能完完全全控制自己的喜惡……絕對不能任自己隨性下去。

就聽封念逸道：“鈞州城中共有十九戶前世族人家，難以確定哪家或者哪幾家處于陣勢中?！?/br>
四人吃過東西后，黎唯收了鏡子，淡然道：“既是如此，便只得到四周尋找這陣勢的生門了。只要在生門附近使五靈力，便能察覺陣眼在何處。”

洛無極、皇戩和封念逸皆點了點頭。

所謂布陣，便是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循環(huán)來迷惑闖陣之人。無論多復(fù)雜的陣勢，也不可能脫離五行而生生不息。只要以五靈力同時控制五行綸回，便能知道此陣如何變化如何發(fā)展，即能察覺出陣眼之所在。而陣眼破了，陣勢也就破了。

不過，在何處發(fā)動靈力至關(guān)重要。若選了死門，便只會增強(qiáng)陣勢的力量，使自己至死都被困陣中。而且，五大靈力不能現(xiàn)形，只能以“力”入陣，即不可直接以狂風(fēng)、烈火、雷電、洪水、強(qiáng)光入五行中。因此，能以靈力破陣者，四國之中少之又少，除了在位的帝皇和優(yōu)秀的繼承者，再無他人能做到。這也是屬于不得已而為之的策略。

“有勞太子殿下了?！狈饽钜菪Φ?。

皇戩頷首，瞄了洛無極一眼。

洛無極道：“我昨晚已大概探過這陣勢的范圍。離這林子不遠(yuǎn)，便有入陣線。這入陣線和徵韻周圍的入陣線極為相象，十分隱秘，不易為人發(fā)現(xiàn)。踏過入陣線，陣勢便起。”

黎唯和封念逸都瞧了瞧他，似乎頗覺意外。

好一會之后，洛無極才帶著尋尋常常的神情解釋道：“我家公子目前雖尚能撐住，但血咒素來惡毒，若能省些他受苦的時候就應(yīng)該多省些時候。”

封念逸微微一笑：“你如此為自醉著想固然不錯。但，他并非弱者，你也該清楚才是?！?/br>
洛無極聞言，臉色微妙地變幻了一陣，不再言語。

“啊，封將軍，一直想問，卻忘了?！币姞?，皇戩笑瞇瞇地圓場道，“封將軍不是該與洛大人一同在昊光商瑤保護(hù)洛五公子么？怎能這么快趕回徵韻？”

“國師大人千里傳音招我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