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塵埃落定。薛夜來、薔薇和曹戈名列三甲，薛夜來成了當(dāng)仁不讓的狀元。



預(yù)定離開山區(qū)的那一天，下起了小雨。

薛夜來早早收拾好了簡單的行囊，在集合地點等待?；仡^看去，這個羈留了他三夜三天的考場第一次變得可愛起來。末春時節(jié)，草木郁郁，深碧淺綠斑斕錯落，在薄薄的雨水里晶瑩豐潤，層層堆疊著延伸到煙青色的天際。

看得出來，其他人也是同樣雀躍。有一個同齡人剛剛在這里死去，這陰翳并沒有從他們心頭退散。但年輕的心靈總是更容易被鮮麗光明的事物吸引，即使是凄慘的死亡，湮沒在春天的光景里，也少了悲情的色彩。

“這么漂亮的景色我都沒好好看，真可惜?！?/br>
“假如不是為了考試，就是專門到這里來踏青的，那就好了?！?/br>
“想來還可以來啊，開飛行器也很快的?！?/br>
“今年的春天已經(jīng)過去啦，山里邊的花都謝了，沒什么可看的。明年再說吧?！?/br>
聆聽著周圍人的閑談，薛夜來驀地想到一件事：這是他和白楊共同度過的最后一個春天。他們在一起的時光，以后再也不會有了。

這么一想，薛夜來莫名傷感。

“你家里人來接你了?！卑讞詈鋈徽f，安靜的目光投向不遠(yuǎn)處。一臺體型龐大的私家飛行器正浮空調(diào)整方向，緩緩降落下來，底部噴射的氣流激蕩起滿地草葉和野花。

飛行器頭部的金色巨徽熠熠閃光，那是薛夜來最熟悉不過的家族徽章。

欣喜一瞬間壓倒了其它所有情緒。薛夜來像脫離牢籠的鹿，朝那個方向飛跑了過去。

“少爺?！惫芗耶吂М吘凑驹谙咸萆?，“老爺聽說考試結(jié)束了，派我來接您。”

“辛苦你了。”一想到馬上就要回到家，薛夜來的心快樂得飛起，三兩步蹦進(jìn)艙門。

寬大的懸浮屏上，父親正若有所思地等待著他。

“爸爸，爸爸，我得了第一！”薛夜來迫不及待地雀躍，“這三天都只能吃干糧，我餓死了，晚上想吃小牛排！”

“我知道。你干得很好，我的孩子?！?/br>
父親接下去的話如同冷水澆頭，“不過你暫時還不能回家。陛下剛剛傳了命令，要在百花圣殿召見你?！?/br>
“……百花圣殿？”薛夜來背脊一僵，高興勁消失得無影無蹤。自從戰(zhàn)士叛亂事件之后，他就對這個地方有一種本能的排斥，那是整個家族的傷痛之地。

第20章

百花圣殿是一組羅馬式建筑群，坐落在皇家園林的山頂高地上，俯瞰著整個皇城。

穿過雕鏤精細(xì)的花崗巖列柱門廊，經(jīng)由兩扇高廣的青銅大門，薛夜來進(jìn)入了正殿。

站在這里，每個人都會頓感自己無比渺小。頭上是宛如天空的彩繪穹頂，四面是宏闊的大理石飾面墻壁，八個巨型圓拱與浮雕花卉相間。

那些浮雕花卉的種類成百上千，據(jù)說至今還沒有人能夠數(shù)得清它們確切的數(shù)量。這便是“百花圣殿”這一名稱的由來。

每一個賢者都可以在其中找到屬于自己的代表花和保護(hù)神，因而產(chǎn)生歸屬感。

薛夜來忐忑地低著頭，聽見一道威嚴(yán)的聲音在大殿里回蕩：“到這里來，孩子。”

“是。”他循著那聲音一步一步走過去。無數(shù)金煌煌的燈在鏡面般的地板上反射出浮動的光，讓他有點眼暈。

“用不著害怕。看著我，孩子?！蹦锹曇粲终f。

“是?！毖σ箒砺ь^?；实壅驹诟吲_上，看起來很遙遠(yuǎn)。

“你現(xiàn)在所站的地方，曾經(jīng)灑上薛家元老的血。那一天，他們就在這座大殿里遇襲而慘死?！被实坶]了閉眼睛，仿佛不愿回憶那慘烈的一幕，“你對這件事有什么想法，孩子？”

“我……”薛夜來攥起的手心里沁出一層冷汗，立即單膝跪倒，“星河在上，我愿效忠于陛下，以陛下的圣光為家族洗去恥辱。”

“很好。你的回答很好，孩子。”皇帝的語氣聽不出情緒，“你很有感受天賦，也懂得體察人心。在你這個年紀(jì)，這是很難得的。所以，我給你增加一場特別的殿試，調(diào)查百花圣殿事件的原因。你是薛家未來的族長，處理一些事情比別人更方便?！?/br>
薛夜來愣住，動了動唇，一時沒發(fā)出聲音。

皇帝的意思似乎是讓他清查薛家內(nèi)部。但依照元老院的規(guī)定，調(diào)查某一個家族時，當(dāng)事家族的成員理應(yīng)回避。

但皇帝的命令不能違逆，他很快再次低低俯首：“是。承蒙陛下圣眷，夜來一定不辱使命?！?/br>
皇帝似乎是滿意了，稍稍停頓片刻，又緩緩道：“調(diào)查出來的結(jié)果，不必直接回報我，回報給曹左輔就可以了。你如果遇到什么壓力，也可以向曹家尋求幫助。這段時間你就不要回家了，暫時住在行館?！?/br>
薛夜來低垂的眼神霎時凝聚，閃電般回想起曹戈之前向他道賀時那略顯詭異的語調(diào)。

曹左輔就是曹戈的父親，曹家現(xiàn)任族長。

將薛家內(nèi)部的事回報給曹家，再由曹家上報皇帝，這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曹家可以代替皇帝行使最高監(jiān)察權(quán)。至于曹家究竟會怎樣向皇帝報告，那就很不好說了。

此時此刻，薛夜來終于明白了曹戈那句賀詞背后隱藏的真正意味——“我看你還能得意多久?！?/br>
走出百花圣殿，天邊燃燒的霞光竟然明亮得有些刺眼。薛夜來木然地瞇起雙眸，只覺得眼前的世界被蒙上了一層薄霧。

白楊被兩隊衛(wèi)兵“陪同”著，等候在列柱門廊外面?？匆娧σ箒碜叱?，兩隊衛(wèi)兵收回交叉的槍|管，讓開了一條通道。通道盡頭停著一臺陌生的暗灰色飛行器，像個冷冰冰的石棺。

飛在半空好一會兒，薛夜來才從夢游般懵懂的狀態(tài)中醒過神。白楊坐在旁邊，安靜得像黃昏里的樹。

“對不起?！毖σ箒砻銖?qiáng)對他笑一下，“看來你還得再陪我?guī)滋?。我現(xiàn)在不能回家，有些事情要處理?！?/br>
白楊點了點頭，不說話。他不懂如何安慰人，沉默就是他的安慰。

飛行器略一傾斜，開始平滑地轉(zhuǎn)向。一縷金紅的霞光照了進(jìn)來，勾勒著白楊俊秀的側(cè)影。

“白楊你看，我家就在那邊?！毖σ箒碇钢讞钅莻?cè)的舷窗。在霞光堆積的天空下面，依稀望得見一大片坐落在綠地上的白色建筑群，像是鑲在金框里的一幅畫。即使隔著這么遠(yuǎn)，仍可看出富麗恢弘的氣勢。

白楊一動不動凝視著那個方向。隨著飛行器轉(zhuǎn)向遠(yuǎn)離，這幅畫慢慢滑出了邊框，消失在越來越暗的天色里。

“你知道，為什么我總是這么想回家嗎？”薛夜來問道。

白楊轉(zhuǎn)回頭，等待他說下去。

“我不是沒有離開過家。但這一次離開家去考試的時候，我總有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