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敘再一次抬起頭，他們兩個人足足相互注視了有半盞茶的時間，卻一句話都不說，直到一敘的雙臂都開始微微發(fā)顫快撐不下去了。

“皇上，可有什么要交代的嗎？”

我小心翼翼的問了一聲，畢竟這么耗著也不是個事啊。

“我沒什么可說的，回宮吧?！?/br>
梓楓的反應(yīng)出乎我的意料。

事無絕對，我也曾想象過多種他們兩個見面的情形，但不外乎都是梓楓情緒激動云云，我知道他做夢都想再見皓辭，連我最初都把一敘錯看成皓辭，更何況是梓楓。

“那這個……人你要不要……”

我覺得自己的腦筋結(jié)了個疙瘩，詞串不到一起去，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你自己看著辦吧。”

梓楓像是脫了力一般，是硬逼著自己走上了轎攆。

我拉起跪在地上的一敘，把他交給了孤川，命令侍衛(wèi)一路上看好他們兩個人。臨走前還叮囑了左大人，管好這園子中所有人的嘴，若是聞得一絲風言風語，那可就不是丟官這么簡單的事情了。

第9章笑容

從聞曦閣回宮之后，梓楓大病了一場。

沒有預(yù)兆，就是在睡夢中開始發(fā)燙了，太醫(yī)說可能是心火難平，導致內(nèi)里氣結(jié)成團，無法通暢。

對癥開了藥，吃了幾天，成效不大。

“病了也好，安安靜靜躺幾天吧?！?/br>
我親自煎了藥給梓楓送去，他正側(cè)身倚靠在床頭，望著窗外的細雨。天氣漸漸暖和起來了，時入四月，春雨隔幾天就降一場，梓楓總是伴著夜雨批閱奏章，難得能如此慵懶的在白日里聽雨聲。

“我打算在宮苑內(nèi)外多種些樹?！辫鳁魍蝗粵]來由的說了這么一句。

“為什么要種樹？”

我將藥倒入小碗中，用扇子扇了一會兒熱氣，摸著差不多溫了才遞給他。

“因為雨打樹葉的聲音好聽，是皓辭在夢里跟我說的，我剛才聽了，認為他說的沒錯?！?/br>
梓楓接過我手里的藥碗，拿著小勺在里面攪來攪去，攪得沒勁了才喝上一口。

這宮墻之內(nèi)到處是磚瓦青石，綠植也多為家養(yǎng)的花草，要說這參天大樹還真沒有幾棵。住在這宮中久了，便會逐漸遺忘季節(jié)，不知春秋。

“皓辭又去找你了，他怎么天天去找你，卻從來都沒入過我的夢呢，偏心啊?！?/br>
我故意這樣說，只想逗梓楓笑一笑。

我四歲跟著墨皇進宮，第一次見梓楓的時候，他被皇后娘娘，也就是他的母后給訓哭了，我不知道他做錯了什么事，但是哭的很厲害。

“他怎么哭了？我爹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不管怎么樣也不該輕易哭泣?！?/br>
我揪著墨皇的衣袖輕輕地搖，想去安慰他，但又不太敢，有點猶豫。

“他只是因為背負了他母親太多的念想，感覺肩上太重太沉了，累的哭了?！?/br>
墨皇如此回答我，他最后遞給我了一塊干凈的手帕，讓我一會兒交給梓楓。

之后我就看見墨皇帶著皇后娘娘離開了，梓楓一個人站在原地，任由風兒抓取他的淚珠兒。我攥著手帕等了一會兒，等到他氣息不再喘了之后就大步跑上前，把已經(jīng)攥的皺皺巴巴的手帕遞給他。但幾乎是與我同步，我身邊同樣出現(xiàn)了一只手，手中同樣遞上了一塊手帕，卻是平平整整的一塊，我的手帕瞬間就被比下去了。

這另一個遞手帕的人便是皓辭。

“你想要哪一塊？”

皓辭問梓楓，我有些心虛，手開始漸漸往下縮了，梓楓立馬從我手中抓走了手帕，也拿走了皓辭手中的，大聲的說了一句：“兩個都要！一個鼻孔擦一個！”

這話說的……這是要用手帕擦鼻涕啊……

皓辭是第一個沒憋住的人，他“咯咯咯”的笑，傳染到我身上，我也忍不住笑了。

皓辭很容易被逗笑，往往一件大家都覺得挺無聊的事，到了他那里就很好笑。梓楓和他相反，輕易不會笑，所以每次講笑話我們不帶梓楓玩，因為我們可能講到舌頭要掉了，他都不會笑。

日子久了，情感也在細水長流中變換，我發(fā)現(xiàn)每當我提及皓辭是如何關(guān)心梓楓的時候，他的臉上經(jīng)常浮現(xiàn)出一種非常得意的神情。得意之時，嘴角自然而然是向上揚的。

這是個秘密，我一直藏在心里，不會跟外人說，哪怕是在皓辭走了這些年以后。我只是在我認為梓楓最需要的時候，借住皓辭的力量來幫他度過心靈的溝壑。

“皓辭說過幾天他去看看你?！?/br>
梓楓喝完了藥，向我雙手遞碗，臉上掛著似有若無的微笑。

“……你看這清明前后的，這來一趟也費事，你跟皓辭好好說說，就說我一切安好，沒病沒災(zāi)，這趟旅途就省了吧?！?/br>
我畢恭畢敬的將皇上的藥碗收好，然后乖乖蹲墻角看書去了，看來這個“嫉妒”之心啊，真不可亂有吶……

第10章遣散

梓楓在養(yǎng)病期間突然跟我說他不想再往宮里安新的人了，原先他宮里那些聒噪的宮女都被遣散出去了，偌大的朝安宮里就只剩下兩三個沉默寡言的小奴跟著柳公公身后端茶倒水洗筆研墨。

柳公公上了年紀，皇上和他提過讓其回鄉(xiāng)安度晚年，一開始他沒答應(yīng)，但是前幾天替皇上拿取高架子上的封卷時體力不支而摔倒，讓他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現(xiàn)實。柳公公跟我說，他不想成為皇上的拖累。

折騰了一通，到頭來，人去樓空茶已涼，留給梓楓的只剩一方幽靜。

我沒有對此提出任何異議，任由他吩咐，而對于從聞曦閣帶過來的孤川和一敘來說，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我將他們兩個人安置在了“役溪”——宮中雜役住的地方。所謂雜役，就是不歸屬于任何宮院，哪里需要就往哪去的人。

管理役溪的小官隔幾天就會跟我匯報他們的情況——除了每天分別去各個地方完成該干的活兒，他們幾乎都是形影不離的。他們沒有做過任何出格的離譜事，諳熟規(guī)矩，致力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我想他們在入宮前，乃至在進入聞曦閣之前就是見識過大風大浪，吃過不少苦頭的。人生在世，誰不想圖個安穩(wěn)呢？既然不能憑一己之力去改變這個環(huán)境，那也只能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己去適應(yīng)。

平平淡淡，安然無恙，也就知足了。

又過了好一陣，梓楓終于脫病了，而很多沒能記掛在心的人和事也在慢慢的被遺忘……

第11章深坑

時光悠悠而過，朝安宮院子里的銀杏樹苗熬過了三輪隆冬之雪，愈發(fā)的挺拔了。

那年大病初愈后，梓楓從宮外挑了幾棵小銀杏，親自種在了朝安宮的內(nèi)花園中。銀杏好養(yǎng)，能承大雨雪，可抗小干旱，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