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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且遠(yuǎn)的夜色。從王城到平西爵府有約摸喝三盞茶的功夫,途中要穿過王城最繁華的集市,比起商國,易北的商品交易相對自由而散漫,交易的時間空間不受限制,街坊巷陌處處可見小攤大店。從最西邊的沈記包子鋪到東邊的阿克爾客棧,從最南邊的芙香青樓到北邊的貝蘇納錢莊,小到竹簽耳墜,大至木制水轉(zhuǎn)翻車,各種商品一應(yīng)俱全。易北寬松的交易環(huán)境讓這里的商業(yè)像野草似的瘋狂發(fā)展,產(chǎn)品種類幾乎是爆發(fā)性地每日翻增,最大的集市每個時辰都人馬川流,夜市直到黎明前夕才散,破曉時分又開曉市,賣各種粥品,面點(diǎn),一派欣欣向榮的繁華景象。“這個藍(lán)寶石頭飾可是如假包換的上品真貨,三百九納貝爾,少一個子兒都不賣?!?/br>“三百九納貝爾?你別信口開河了,這哪里是藍(lán)寶石,你當(dāng)我不長眼?九十納貝爾,不賣就算了。”路邊飾品攤子的買賣交談聲盡入耳中。易洛迦帶著溫和的微笑,坐在華貴舒適的馬車?yán)镬o靜看著窗外熱鬧的夜景,窗帷上懸著的細(xì)碎銅鈴串子叮當(dāng)作響。蘇越對這些小攤小販不感興趣,他坐在車廂的角落陰影里,過了好久,易洛迦終于開口打破了沉默:“易北的藍(lán)寶石市價原本沒有這么貴的?!?/br>“……”“可是虎崖關(guān)兵敗,易北失去了與連通韃吾國最重要的通商道路,每次進(jìn)貨,不得不繞走鬼坡,運(yùn)送藍(lán)寶石的成本大大提高?!币茁邋鹊溃澳憧?,如今都敢賣三百九納貝爾了?!?/br>蘇越道:“……虎崖關(guān)那戰(zhàn),是你領(lǐng)兵的,不過最后你輸了?!?/br>“你打仗真是又狠又準(zhǔn),毫無顧忌?!?/br>“實(shí)不相瞞,虎崖關(guān)我也是險勝,帶去的十萬士兵,活著回商國的不足兩萬,雖然扼住了你們的通商大道,但損失卻是慘重的?!碧K越很平靜地說。“我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你這么難纏的對手。為了獲勝,你竟然敢把自己的士兵毒死,然后浸泡在水里,讓你的一批兵卒染上瘟疫,再將他們的尸體丟在我軍的取水水源處,害得我那些毫無所知的兄弟死的死,殘的殘……”易洛迦笑得有些苦澀,“蘇越,自從和你在沙場交鋒過后,我就牢牢記住了你的名字,忘也忘不掉,我想像你這樣毫無良心,卻有滿腹手段的人,我這輩子大概不會遇到第二個了吧?!?/br>“過譽(yù)?!碧K越淡淡道,“打仗的,哪個不是踩了千骸百骨,鞋底吸飽鮮血的。惡人都已經(jīng)做了,又何必再假慈悲?!?/br>易洛迦挑了挑眉,說:“這倒實(shí)在。蘇越,你一直都是這樣有話直說,毫無避諱的嗎?”“以前不說。因為那些人違背我意志的人,我會直接把他們送上絞架?!?/br>頓了頓,他道:“可如今我不再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了,也不再有隨便取人性命的權(quán)力,然而我還有一張嘴,我愿意說什么,便說什么,說出來痛快?!?/br>講這句話的時候,蘇越的心里其實(shí)有些發(fā)虛,他想起了林瑞哲的臉,十二年前的溫暖和十二年后的冷漠交織在一起,他在這物是人非的荒謬鬧劇中第一次選擇了逃避,選擇了后退。他可以表白,卻怎么也出不了口。在林瑞哲面前,他沒有說實(shí)話的勇氣。“那么蘇越,你不問一問我為何要救你?”“不需過問?!?/br>易洛迦眉尖微蹙,帶著幾分禮貌的疑慮望著他:“理由?”“我連死都不怕了,還會怕平西爵?”蘇越說,“而且我也沒有什么良心,更沒有任何羞恥之心,我這樣跟你說吧,易洛迦,其實(shí)你帶回府上的,不過是一具會說話,會走路的尸體?!?/br>易洛迦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他沒有說話。“你可以讓我去端茶送水,甚至是給花草澆糞肥。你也可以讓我做你欲望發(fā)泄的伴侶,把我擺置在任何位置,我都無所謂?!?/br>“任何位置?”易洛迦輕笑,斜乜過眼眸望著蘇越,“你為什么就知道,你可以做我的床伴?一個男人?嗯?”“平西爵相貌氣質(zhì)地位金錢樣樣齊全,然而三十五歲了卻還不曾有過妻妾,這恐怕是別有原因的,我說的對嗎?”易洛迦沉默了,他深藍(lán)的眼眸里有些難以捉摸的色彩淌過,他和蘇越四目相對,兩個都沒有說話,過了好久,易洛迦才輕聲道:“蘇越……你總是能一刀子戳到別人的最痛處?!?/br>蘇越說:“這樣看來,你把我?guī)Щ馗?,是想和我做??/br>“有這打算,但不是立刻?!币茁邋纫琅f溫沉,只不過溫沉里多了幾分讓人猜測不出的神秘感,“蘇越,你想過嗎,在易北這么多年了,為什么沒有傳出平西爵是斷袖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來?”“為什么?”“因為我從不強(qiáng)迫別人,和我在枕席之上有所交集的男人們,都是些明白事理的角色,他們心甘情愿地和我在一起,榻上再怎么抵死纏綿,天一亮便各自路人,即使照面相遇,也不會面露異色?!?/br>蘇越搖了搖頭:“那你不用等了,你等不到我心甘情愿和你做的那一天?!?/br>“因為你沒有心對嗎?”“……對?!碧K越笑了,“易洛迦,你比我想的更能明白別人的意思,我的確沒有心?!?/br>他比了一下胸口,臉龐上的笑容有些寂冷:“這個地方,空了很多年,但我早已習(xí)慣,再也不需要填滿了?!?/br>平西爵府的規(guī)模浩大,建在御雅街上,御雅街地價異常昂貴,有人說過,御雅一寸地,黎民十年餐。然而就在這寸土如金的地方,平西爵府浩浩湯湯延綿恢宏,如同一只巨大的蒼鷹棲息在這條街上,府內(nèi)流泉曲廊,歌臺舞榭,危閣長廡一應(yīng)俱全,高聳的黑色的檐角檐崖直刺蒼穹。易洛迦剛從車輿內(nèi)下來,管家便匆匆趨步上前,說:“大人,有急事,方才仲少爺來過了。”“二弟?”易洛迦微怔,“什么風(fēng)能把他吹來?”“是老太太催仲少爺來的,說是送仲少爺和孫小姐婚宴的喜帖,老太太還托仲少爺捎了封手書來,我給您擺在書桌上了。”管家說著,突然看到站在易洛迦后面心不在焉的蘇越,他的目光審視過蘇越干凈細(xì)膩的面龐,又審視過他身上寒酸的囚衣,有些詫異地?fù)P起眉,斟酌著問:“大人,恕老奴唐突,請問這位是……?”“蘇越。商國曾經(jīng)的太子。”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