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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會染上疾病,那和一把火燒盡他們并沒有區(qū)別,甚至更為殘忍?!币茁邋壬袂槔涞卣f,“他們無時無刻不在遭受煎熬,看著旁邊的戰(zhàn)友死去,自己病情惡化,妻子兒女就在城內(nèi),卻不能相聚。最終結果也一樣葬送四十萬人的性命,只不過徒增了不必要的痛苦而已。”頓了頓,他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半月島,那里正是觥籌交錯,豪爽的笑聲裹挾著夜風陣陣拂來。易洛迦平靜地凝視著那一片意興風發(fā)的明亮火光,輕聲道:“莫不如就這樣另他們?nèi)チ?,明日只說是半月臺失火,等他們發(fā)現(xiàn)時,浮橋已被燒斷。這樣對他們的家人,好歹也算個交待?!?/br>易濤不說話。易洛迦變回過頭看著他,然后微微一笑:“或者您把微臣送出去,車裂示之,也算是一種交待?!?/br>夜風呼嘯,掀動滿樹枝葉,聽起來竟有些可怖。林瑞哲喝掉一個士兵遞敬的烈酒,然后將酒樽擱在桌上,士兵走后,林瑞哲低下頭,原本籠絡在臉龐上的微笑在垂眸的一瞬卻如煙霧般消散。殘剩的酒液里映出他的臉龐,線條剛毅,鼻梁挺直,嘴唇的厚薄恰到好處,可是那眉宇之間,卻是無論如何也散不去的淡淡擔憂。他心里很亂,這是無論灌下幾杯酒也澆不掉的塊壘。酒終究是喝得有些多了,隱隱約約想起了些很遙遠的事情,那是他的少年時候,他還住在商國城郊,山野里居民住得比較零散,他和他的家人居于林野中,砍斫榛莽建了一座小小的竹屋,他到現(xiàn)在還記得春雨打落在那屋頂上的聲音。清脆卻急促,被空空的竹筒無端地擴大了好多,空靈的聲音揉按著耳廓,在這樣的竹屋里,無論做什么都像是籠上了一層儒雅寧靜的逸趣,簞食瓢飲的日子似乎也變得色彩斑斕起來。那時候他母親的身體不好,常年臥病在床,林瑞哲很小的時候就跟村里的赤腳大夫學會了煎藥,農(nóng)忙空閑下來的日子,他就會背著簍筐出入山林,有時為了摘一株靈芝,他會攀上連大人都不敢去的懸崖絕壁。這樣的日子雖然貧窮,可他過得很知足。然而有一天,他采藥回去之后,卻看到了滿院子的血跡,曬場上攤鋪著的果脯rou干被肆意踐踏過,零亂地散在地上,他的meimei抱著膝蓋坐在井邊,臉龐猶有未干的淚痕,目光卻已經(jīng)空洞無神,見到哥哥回來,仍舊像是個木偶娃娃似的,全無反應。藥鐮從林瑞哲手中叮地掉落,他一口悶氣堵在胸口,慌張地跑過去,跪在她面前,捧著她的臉叫她的名字,一遍一遍,一次一次。喊得喉嚨都啞了,可是她只是茫然地看著他,毫無表情。心里的恐懼簡直像疫病一樣瘋狂地滋生開來,林瑞哲在meimei面前跪了半天,也不見她有反應,只得轉身,發(fā)麻的雙腿支撐著身體的重量,跌跌撞撞地跑進了屋里,卻在看清滿屋狼藉的時候,連指尖的血液都在一瞬間冰涼。他的母親橫尸在床上,旁邊還有一具無頭的尸體,那無頭的尸體套著他父親穿的那件衣服,已經(jīng)被戮了好幾個血窟窿的身體仍然死死護著母親。他的兄長曾經(jīng)是個溫和善良,皮膚白凈,笑起來有些靦腆的少年,從來都是清爽干凈的,散發(fā)著淡淡的新鮮雨露味道。可是此刻,這個清俊少年的尸體就橫躺在地上,衣服已經(jīng)完全被撕爛,身上還有青青紫紫的吻痕,再往下……林瑞哲沒有再敢看下去,他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么沒有瘋掉,他甚至能夠邁動僵硬的步伐,麻木地脫下外套蓋在了兄長的身上。可是腦子卻是一片空白的,什么都沒有。走到床邊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了什么東西,林瑞哲睜著眼睛,愣愣地往下看——那是一個已經(jīng)完全血rou模糊的頭顱,他還依稀能辨得出來,那是他的父親的頭顱。“嘔……”滿筵席的rou食似乎又和當初的血腥交織在一起,林瑞哲喝得頭暈目眩,突然覺得很惡心,遠遠走離喧鬧的宴席后,跌跌撞撞來到偏僻的樹林邊吐得天昏地暗。心里的痛苦卻絲毫不減。不知不覺地從當年的血海深仇想到了蘭城一戰(zhàn),或許是因為曾經(jīng)痛失過最珍愛的人,才會把每一個生命都看得那么重要。易北的士兵在他心里不是下屬,而是他的兄弟,是他會傾其所能保護的人。春寒病爆發(fā)之后,他根本難以辨清哪個是染病的,哪個是未染病的。他知道如果他向王上如實稟報的話,四十萬兄弟都會葬送在蘭城,誰都不可能回來,所以他只得謊報自己帶回的都是健康的士卒,然后在行軍的路上,不斷地研究著抑止春寒病的藥方。林瑞哲在草藥方面還是很有見地的,早些年他也曾經(jīng)出于興趣嘗試著調(diào)配過治療春寒病的方子,如今再加以修改,讓隨軍大夫煎好后分給將士服下,雖然不能治愈,但好歹遏制住了疾病蔓延的速度。然而大軍的消耗量是相當驚人的,縱使林瑞哲再怎么把藥方精簡,仍然會出現(xiàn)有些藥引無法配齊的狀況,如今終于回到了帝都,照理說是可以最大限度地在各個藥房抓藥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就是非常的不安。總覺得,好像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似的,非常不好的預感。林瑞哲扶著樹,枯癟的樹癤扎在他掌心,麻麻癢癢的,有些痛,但更多的卻是說不出的怪異。半月臺其實是由著易北帝都延伸出的一個島嶼建成的,唯一的通路就是一座浮橋,林瑞哲模模糊糊看到遠處閃爍起幾點橙色的燈火,但那只是一轉即逝,然后又隱匿到樹林里被黑暗吞沒掉。額頭漲痛得厲害。卻不知道胸口那惶惶然的悸懼是因為什么。“抓緊的,速度快一些,把柴草都往上堆!澆足魚油,手腳放麻利!”在監(jiān)軍的督促下,那些士兵匆匆忙忙往林子邊沿堆加干柴,緊跟著又有另一撥士兵往柴草上澆潑一桶一桶的魚脂油。大量的松茸柴草圍繞著半月臺堆了一圈,由于是易洛迦下的命令,這些士兵都不敢怠慢,緊鑼密鼓地準備著,連大氣都不敢喘。監(jiān)軍見燃燒物備的都差不多了,便抬起頭看了看西南方的天空,之前易洛迦說過,當一切準備就緒后,他會在西南方點燃一盞孔明燈,守哨的士兵就要在那時一齊引燃柴火。監(jiān)軍深吸了一口氣,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愈發(fā)緊張起來,連手心都微微沁出了細汗。環(huán)繞著半月島的涪水發(fā)出浪濤地拍打聲,有水花劈打在礁石上,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