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他可能在想，怎么會成功呢，那可是路西法啊，他會發(fā)現(xiàn)我的動作，會殺死我，會讓我結(jié)束。

可路西法偏偏沒有防他。

一步走錯，再無回旋余地。

——“所以，您根本沒有問過其他惡魔任何有關(guān)于我的事情吧。”薩塔拉主動松開了路西法，他的目光轉(zhuǎn)向天花板，刻意地避開自己身邊的王，“是我。是我背叛了您兩次，是我擁有這個名字兩次，是我妄想超越你，是我想要殺了你，是我——”

路西法側(cè)過頭，黑眸里閃爍的光讓他想起第一次見到路西菲爾時那小天使眼里的滿天星河。

果然像別西卜那個關(guān)心人類文化的家伙說的那樣，陛下的人設(shè)，蘇爆了。

只是路西法蘇得他們心甘情愿地臣服，也蘇得有一堆無腦黑，一邊羨慕嫉妒恨一邊造謠生事，以根本沒見過他的一些惡魔為最佳代表。薩塔拉大概屬于黑粉，一邊刷著存在感，一邊明白自己愛得深沉。

“是你，”路西法低聲嘆了一口氣，“讓我在天堂的時候，希望能把惡魔帶到陽光中。”

不切實際的愛心也好，居高臨下的憐憫也罷，用愛去傷害別人是弱者的特技，他們總是會感動自己。

“……對不起?！甭L的沉默后薩塔拉開口，“好了嗎？還想聽我說什么？”

路西法輕輕抿了唇，從他自己的床上起身，“你冷靜一點?！?/br>
“你現(xiàn)在說這些有意思么？”薩塔拉驟然坐起對他吼了出來，“你、現(xiàn)、在、來、說、這、些、有、意、思、么！”

已經(jīng)無可挽回了，還有什么好說?。?/br>
他們的心思再一次錯開。路西法站在床邊，薩塔拉坐在床上，兩個人都瞪著對方，一個恨到刻骨，一個難以置信。

最終路西法先控制了情緒。他離開了屋子，沒有說一句話。

第12章十一（十評加更）

弱者。

路西法幾乎從未把這個詞與自己聯(lián)系起來。也許神至少在某些方面是對的：斷絕愛||欲，留守初心。

但是這天地這么大，所謂強(qiáng)大，又怎么會有上限呢。

與某些東西相比神也是弱小的。

路西法在萬魔殿建成后第一次不知道該怎么踏入自己的寢室，他和薩塔拉的矛盾非常富有典型感，一個是天生身居高位，一個是苦苦掙扎后走向高峰，如果薩塔拉是主角那個這個故事的演變應(yīng)該是少年熱血勵志劇，但薩塔拉明顯不是主角，就算在地獄承受了那么多的血淚生生死死拼過來，結(jié)局依舊很明顯，路西法是魔王，薩塔拉連原罪都不算。

從各種邏輯上來講，薩塔拉恨他好像都情有可原。

但路西法一點都不擔(dān)心現(xiàn)在開門會看到薩塔拉瞪著他一臉打算魚死網(wǎng)破玉石俱焚，薩塔拉不是那種閑得沒事就硬骨頭玩的惡魔，他會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想盡辦法剁了比自己強(qiáng)的人吸走對方的力量。鑒于薩塔拉根本沒對他的力量下手，路西法能得出的結(jié)論只有一個，薩塔拉殺他的行為，根本就是一時沖動。

仇恨與煎熬積累起的一時沖動，看到對方毫無防備的模樣就下意識地出手，甚至沒有想過目的或是結(jié)果，只是已經(jīng)想了很久“要殺掉”，就真的殺掉了。

薩塔拉啊……

路西法閉了閉眼，終于還是推開了自己的臥室門。如他所想，薩塔拉跪在門前，低著頭，長發(fā)落在地上，恍惚間散落一地的星河。

路西法想讓那星河混在自己的黑夜中搖晃。

“路西法大人。”薩塔拉的聲音平靜如同跪在夏鷺面前，他從未叫過夏鷺的名字，路西法隱約地想，他看到的從來都是路西法，至于夏鷺這個存在本身，只是路西法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而已。

愛情中最作死的一種心思就是，希望他無條件地愛自己，又不希望他無條件地愛自己；希望得知他喜歡的確切的東西來防止失去，卻又不希望得知他真的是在喜歡某種確切的東西。

路西法從薩塔拉面前走過，踩著他的頭發(fā)，把他的頭拉得向一側(cè)偏。他坐到床上，冷漠地垂眸，黑瞳幽暗，更像在打量某種可以挑挑揀揀的物品。薩塔拉膝行到他手側(cè)，那是一個路西法伸手就能卡住他喉嚨的距離，這個角度使得路西法只能看到他的睫羽，至于那雙淺色的眸子，已經(jīng)完全藏到了陰影里。

令人心煩意亂。

“薩塔拉。”路西法慢慢念著這個他賜予對方的名字，“抬頭。”

近乎銀色的眼睛。

沉默的黑色的瞳孔。

路西法發(fā)覺自己在試圖避開他的視線。那種無聲的注視完全可以等同于抗議——沉默在黑暗中的惡魔跪拜他的王，姿態(tài)恭順，只是用目光一次次問對方，憑什么？

憑什么你生而是神的寵兒，憑什么你隨便改變過我的生命，還能這樣傲然地端坐于我心中的王位？

他不恨，也不怨，甚至不是不服。

只是不甘。

“……有什么想說的么？”路西法并沒有指望對方答出什么真的有用的內(nèi)容，“關(guān)于你之前做的一切？”

“梅菲斯特不可信?！彼_塔拉開口，淡淡吐出這句話。

“不可信的人有不可信的用法?！甭肺鞣樦脑捦抡f，盡量打破他們之間的沉默，“他不會輕易對我動手。”

“……我愛您?！彼_塔拉把難題丟給了路西法，此時此刻，不是誰先開口誰輸，而是誰先開口誰贏。

他知道路西法把先說出這句話的機(jī)會讓給了他，也許至少對路西法而言，還是聽他先說出這句話更安心。路西法向他伸出手，卻不是拉他起身，而是把他的頭按在床上，床單包著他的口鼻，但對天使而言窒息并不致命。他注視著他，薩塔拉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審視的、不含感情的，同時也是猶豫的。

他在擔(dān)心。

他當(dāng)然在擔(dān)心。對于路西法而言這種情感大概是一種頗為新奇的體驗，在他體味到它的美好之前他就已經(jīng)真真切切被這種情感坑了一把，甚至被坑得直接去人間轉(zhuǎn)了一圈。但與此同時所有人包括那些追隨路西法墮落的天使們都說這種情感是美妙的、不可缺少的，在他們口中沒有這種感情的生命非常悲哀——因而路西法少見地猶豫了。

“……路西法大人?！彼牭阶约旱穆曇?，因悶在被子里而顯得發(fā)滯，“您完全沒有必要猶豫。如果您想試就試試，不想試大可以無視。”

他知道路西法不需要他的建議，何況他的建議和沒說沒什么區(qū)別。只是今天的路西法讓他有了一點點幾乎被忘記的希望，他覺得對方不會發(fā)火，甚至對方會很認(rèn)真地考慮。路西法的手慢慢從他頭上滑下，他聽到對方宣判般的回答：“不是我想不想試的問題。也許我愛你，薩塔拉?！?/br>
真是坦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