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嗎?齊修試圖拼湊那個“夢”,然而越拼越碎。他張開嘴,總覺想說什么,又一時想不起自己到底要說什么,嘴型猶猶豫豫地維持著一個形狀,始終沒吐出聲音來。竇亞鳴看著他,一邊摁了他的手機,一邊認真地辨認他的口型,不確定地問:“你想說的是——將軍?”對!齊修倏然清醒過來,瞪大了眼睛,然后像是忽然找到了生命本能似的,用力吸了一口氣,隨后四肢都如同被解了咒,有力氣了,他終于撐著手肘坐起來,對竇亞鳴說:“你家死掉的那條狼跟我說……這是什么?”話說了一半,他被眼前的情景驚到:在他躺著的床前,“端坐”了一個等身紙人,這紙人臉的位置,明晃晃地貼著他自己的照片,看起來像是什么鞋教儀式。“哦,這個??!”紙人背后突然冒出來一顆非常朋克的腦袋,笑瞇瞇地說,“不用害怕,這就是個儀式,你魂兒這不讓人牽去出遠門了嗎,我們總得想辦法給你牽回來,只好略施小計……”竇亞鳴很不耐煩,打斷他:“他聽不懂,說簡單點兒!”那人立刻簡單起來:“這是招魂儀式,不然你回不來就真死了?!?/br>齊修覺得腦仁疼,懶得思考,一雙眼睛呈呆滯狀盯著自己的照片。那顆朋克腦袋正是齊修在竇亞鳴手機通訊錄上看到的“臭大師”,此刻,他簡單解釋完,齊修的表情卻更加茫然了,搞得他自己也迷茫起來:“竇亞鳴,你挑的這個小甜心,怕不是弱智吧?”竇亞鳴白了他一眼,不搭腔,只拍拍齊修,抬抬下巴:“嘿,兄弟,回神兒了,你行不行?將軍讓你干什么,你記回來了沒有?有辦法沒辦法趕它走啊?”聽了這話,齊修幽幽轉(zhuǎn)過視線,先是在臭大師臉上停留,臉上擠出一個嫌棄的表情,說:“你才弱智?!苯又?,視線又落在竇亞鳴的臉上,表情忿忿,“你到底為什么會把房子租給我?你差點兒害死我!謀財害命也不像啊,你才收了我八百塊錢?!?/br>“嘿,知道談錢了,這是真醒了!”臭大師歡呼。竇亞鳴和齊修都當沒聽見,前者拉了張凳子坐下,笑了笑,這笑容挾著一絲春風,那臉上原本深邃的五官因為這個笑,一下子變得清淺,溫情脈脈的,但又不像將軍用這張臉笑的時候那樣單純,它此刻的溫和之中,總好像還藏著陰謀。壞人。齊修暗罵。壞人竇亞鳴就這么笑盈盈地解釋:“兩個理由。我挑個重要的告訴你,臭大師在算星盤的網(wǎng)站上見過你的資料,給你算了一卦,說你是難得的可以招出妖魔鬼怪原形的命格,妖魔鬼怪都喜歡你,愿意見你,不舍得殺你?!?/br>齊修:“呸?!?/br>竇亞鳴還是笑:“別生氣嘛,這種原因我肯定不能事先告訴你啊,告訴你你死也不會來幫我,對不對?你放心,以后我一定會賠償你的,你先幫我這忙?!闭f著,接過臭大師倒的水,遞給齊修,“來,兄弟,喝杯水,告訴我,那妖魂跟你說什么了?”竇亞鳴雖然做法混蛋了一點,但總歸沒有瞎扯淡,這三言兩語算是說服了齊修。主要是,齊修也想把“夢里”的事情解決,消散的畫面失去了細節(jié),但將軍雪白的身影和葉司令低沉悲痛的歌聲,卻是他怎么也忘不掉的。歇了片刻,齊修就把自己看到的和將軍交待的,都說了。等他說完,感覺已經(jīng)是天亮。其實這個房子里沒有透進來光,但人對自然變化的感受告訴他,一夜過去了。“現(xiàn)在怎么辦,你把我弄回來了,我還是沒看到將軍的尸骨在哪里?!饼R修一臉愁苦,有點疲憊,倒回去躺著了,眼睛盯著天花板。“葉司令把它帶回去了,那應(yīng)該就是葉司令埋掉的吧?我不明白,為什么它會不知道自己的尸骨在哪里呢?小時候,我為了研究自己的體質(zhì)也看過一些書,沒聽說死后正常埋了,會毀掉亡靈記憶的?!?/br>“因為不是正常埋的啊?!备]亞鳴說。齊修看著他:“???”竇亞鳴回頭沖臭大師示意了一下,臭大師立刻在一個紙箱里面翻出一個本子。那是款式非常老的筆記本了,不過齊修很熟悉,因為他小時候看他爺爺?shù)墓P記本,就是那種。封面和內(nèi)頁紙張都糙,鋼筆才好寫字,現(xiàn)在的水性筆寫著都費勁兒。竇亞鳴接過本子,翻開,找了找,折了好幾頁,然后把本子遞過來。齊修坐起來看本子,這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本日記合集,里面的紙張是重新裝訂過的,是個整理版。竇亞鳴說:“竇勤是我爺爺,這件事他一直記到老。那年將軍死后不久,葉司令就開始臥病,沒撐到夏天,人也就沒了。我爺爺總覺得自己害死了葉司令,后來的日記里很多次提到那件事,你看我給你折的那些,就是將軍最后下場的相關(guān)記錄。”齊修已經(jīng)在。將軍去世的第二天正好是大雪節(jié)氣,竇勤心懷不安,偷偷一個人跑到葉司令家,大門緊閉著,他就從后院的樹翻墻進去,在前院里發(fā)現(xiàn),葉司令在那里架了灶,生了火,灶上是一口大鍋,鍋里咕嘟咕嘟冒著熱氣,還有,rou味飄香……那天,葉司令一個人把將軍吃了,連一滴湯都沒有剩下,甚至骨頭也焚了灰喂水喝。齊修看到這里,倒抽一口涼氣,一把合上筆記本,有點無措地看向竇亞鳴。竇亞鳴回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伸手按了按他的肩頭:“你看完這些折頁?!?/br>齊修停頓了一下,重新打開本子。竇勤對那天的記載確實反反復復,最早的是事發(fā)三年后,他自己小學快畢業(yè),一次經(jīng)過葉司令家突然往日悔痛上心頭,就開始了這個事件的記錄;此后,一想起,或是有新的發(fā)現(xiàn),他都照實記錄,最晚的一條,已經(jīng)是他人到中年時。這些記錄,共同拼湊出了那天的表里。原來葉司令早年在東北救下將軍,是在一次祭祀上。那時候,當?shù)孬C人獵殺雪狼并不是用來賣的,而是用于祭祀。那幾年當?shù)匾欢认嘈?,用雪狼祭祀,許什么愿都會實現(xiàn)的。和這些祭祀傳說一同出現(xiàn)的,還有很多別的亂七八糟的儀式,其中的一個傳言,大概是促成葉司令親手燉了將軍的動機。那個傳言說,雪狼妖是雪原的靈魂,把一整只雪狼吃掉,人就會得到這只雪狼的一切。這傳得有點古代志異的意思,包括其他聽起來跟邪教似的儀式,放到現(xiàn)在,當然基本不會有人相信,可那時候卻是大部分都相信。不知道葉司令是不是也信了……也許那時候,他寧可相信——將軍死了,埋掉就是一座黃土墳包,它就這么實實在在走了;迷信一番,擺個儀式,把它吃了,還有個“融為一體”的寄托。如果是這個思路,雖然偏激極端了些,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用現(xiàn)在文明社會的意識去看,總未免膈應(yīng)。齊修盯著最后一頁折紙,覺得胸口堵了一股巨大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