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得好，威廉姆斯先生。你有倉庫鑰匙嗎？還是說我們得在辦事處登記才能進去？”

***

西恩有鑰匙。他把自己的錢包翻個底兒掉，把一堆亂七八糟東西都掏了出來。他用來放駕照的塑料卡套上貼了個小彩虹貼紙，羅杰早就注意到了。這種做法就相當于大張旗鼓地宣揚自己的性向，警察和酒?？隙芸吹剑_杰在考慮瑪麗安有沒有騰出時間在他們的系統(tǒng)里搜過西恩的名字。

“來吧?！蔽鞫魍崎_厚重的門。蜘蛛、灰塵和臟東西掉了他一臉，他玩命地邊揮著手臂邊咳嗽。羅杰將他拉到一邊。

“老天，”西恩說，“真他娘的臟死了。”

整個地方從上到下從左到右都被塞滿了，堆滿了舊家具和箱子，留了條能下腳的小道兒，還是搬家公司的功勞。放在最外面的盒子上有一張破破爛爛布滿塵埃的清單，晃悠悠地粘在一條發(fā)黃的膠帶上。

“你上次來是什么時候？”羅杰問。

“我，呃，幾個月之前來過一次。我想拿點東西出來，但后來我覺得也沒什么必要……”西恩抱著胳膊站在那兒，姿勢看起來像在防備什么，皺起眉看著儲藏間，好像自己被冒犯了一般。

羅杰戴上取證手套，摘下那個單子。在場有幾個被標上數(shù)字的盒子，但是只有兩個是被搬家公司打包的?！罢埓谶@里別動。”他對西恩說，自己走了進去。腳下的地面滿是灰塵，但是有一道清晰的痕跡延伸至中央。羅杰皺著眉四處看了看，然后退了出來。“就你一個人有這里的鑰匙？”

“據(jù)我所知是的。你找到盒子了嗎？”

羅杰一邊撥打起警局的電話，對西恩說：“也許吧。等犯罪現(xiàn)場調(diào)查科的人過來仔細查一遍之后，我們就有頭緒了?！?/br>
“什么？到底怎么了？”

“有其他人來過這里?！?/br>
***

從離開警局的這一路，一驚一乍的西恩一直刺激著羅杰的神經(jīng)，現(xiàn)在他總算要回酒吧上班了?！罢娌桓蚁嘈牛銈兙尤荒梦覗|西?！边@話他說個沒完沒了。

“一旦我們的技術(shù)人員提取到了指紋，所有東西都會還給你?！?/br>
西恩啃著指甲，不滿地嘟囔。他癱在羅杰車里的副駕駛位上，安全帶松松垮垮地橫在身上，一旦出意外完全起不到保護作用。

“威廉姆斯先生，你坐在我車上，我就得對你的安全負責，”當西恩很明顯不可能自行糾正這個錯誤時，羅杰說，“能不能請你坐好然后把安全帶扣緊？”

西恩轉(zhuǎn)動眼珠，像看危險的神經(jīng)病一樣看著羅杰?！翱梢?，”他說，并照做了，“你怎么知道有人進去過？”

“地面上的灰塵明顯最近被蹭掉過。”羅杰說。

西恩的手指開始用煩人的節(jié)奏敲擊著車門把手?！澳抢餂]有什么值錢的。我留著是因為……”他皺起眉頭粗聲粗氣地說，“一旦東西都沒了，他們也就……”

這話被西恩漫不經(jīng)心地說出來時平添了些酸楚。他凝視著窗外，咬緊牙關(guān)，不停敲動的手指攥成了拳頭。

羅杰不會去可憐誰，他只是出于人道和尊重，才在面對受害人和受害人親屬時表現(xiàn)出同情。

但他卻覺得西恩特別可憐，想為他做點什么。比如握緊他的肩膀，或者請他喝一杯。

直到西恩終于消失在臨時停車場時，他才放下一顆心。

***

“你今晚來我家辦公嗎？”瑪麗安問道。羅杰關(guān)上電腦，靠在椅背上揉著眼皮。

“去吧。我家還是一片混亂。”

“讓警長批張條子找人幫你收拾下?！?/br>
羅杰搖了搖頭，他無法想象一大幫人擠在他家里的景象，那感覺就像是在碗櫥里發(fā)現(xiàn)一窩螞蟻一樣膈應(yīng)。

“好吧，如果你帶酒來，我就從維泰利餐廳帶意面回去。”

“謝謝，”羅杰說，“給我來點通心粉蔬菜湯?！?/br>
“好的?！?/br>
他開車往瑪麗安家去，一路想著1983年，想著在那一年里，一個可能與BDSM有牽連的異裝年輕男子，究竟會在撒哈拉沙漠里干什么。

第三章

1983年，羅杰·科爾索十八歲，為了掙大學學費，在當?shù)匾粋€農(nóng)場打短工。那年，他在一個廢棄的谷倉里發(fā)現(xiàn)了一本又破又舊的雜志。

Leatherman，已絕版的亞文化地下雜志，主題是男同志BDSM。

那段回憶至今栩栩如生。豚草、牲畜，還有剛修剪完的草坪的味道混在一起，陽光從屋頂?shù)目p隙中漏進來，切割著他在干草中揚起的浮動塵埃。

十四歲的時候，羅杰就發(fā)現(xiàn)：較之于女生，他從男性身上感受到的吸引力要強烈得多。他不是那種會說謊的人——不會自欺欺人也不會欺騙其他任何人——可他依舊沒法把自己同那些見過的同性戀男人畫上等號。不管是新聞里那些穿得花里胡哨游行的男人，還是在他父親藥房貨架中間興奮地踩著臺步穿梭、在街上用娘兮兮的聲音呼朋引伴的那些年輕男子。他的困惑令自己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

所以那時候，仿佛是被一股冥冥中的力量指引，他發(fā)現(xiàn)了那本雜志。就好像是專門為他放在那里的一樣。

雜志封面圖是黑白的，上面是一個戴著警帽的方臉男人，穿著一件黑色背心。他赤裸著胸口，肌rou賁張，夸張得像漫畫書里畫的一樣。這個男人叼著煙看著羅杰，仿佛他們之間有個秘密。

羅杰坐在干草堆上翻開雜志，書頁順勢滑下來，將中縫攤開在他眼前。左邊，一個穿著皮衣的大塊頭男人站在那兒，手里握著皮帶。右邊，皮帶的末端跪著另一個男人，渾身赤裸，咬著口球，雙手被綁在背后。

羅杰的手心開始冒汗，整個身體興奮地繃緊，迅速的勃起讓他幾乎痙攣起來。

他飛快地翻完了剩下的幾頁，心臟劇烈撞擊著胸腔。被捆綁的男人，被痛苦浸染的男人，他們灼熱的目光里充斥著熱切和渴求。

還有那些因為極致的愉悅而興奮的男人，羅杰光是看著這些圖片就仿佛身臨其境，yuhuo焚身。

他撕開了那本雜志，揉皺殘片藏在谷倉不同的位置。他甚至想過直接將雜志燒掉，但考慮到這種干燥的環(huán)境中點明火太危險，而且一旦起火，他只能從后門逃走，還要提防被別人看見，所以羅杰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