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不是不講道理，他見識過沫沫去洗小紋身都麻煩到不行過程，更何況是占據(jù)了整條胳膊的圖騰，但……只要想要景照也有對稱的裝飾，心里面就真的嫉妒到快要崩潰。

“別不高興了?！苯┯檬植恋魹R在臉上的污水。

“我沒不高興，你去不去除紋身關(guān)我什么？反正沒長在我身上?！敝苤劾^續(xù)用力洗刷白蘿卜。

“不只是女人愿為悅己者容，我也想變成你喜歡的樣子。”江皓回答。

周舟抬頭瞪眼，不曉得他身為讀書人，是怎么把這些不知羞恥的話說出口的。

江皓笑了笑，仿佛并不像以往那樣在意身上的污漬和頭頂灼熱的秋日陽光，他用一年僅有的假期飛過海洋、走過東京，最后蹲在這個小院子看著周舟做這些最平凡不過的瑣事，竟然會覺得幸福到別無所求。

黃莉跟老公在臥室邊吃茶店邊看著井邊的那兩個人，嘆氣道：“看來，你爺爺是很難留住周舟在日本了?！?/br>
健一倒是滿臉無所謂：“有什么好留的，恐怕周舟知道爺爺對他師父做過的事，當(dāng)場就會回北京?！?/br>
“什么事？”黃莉警覺地瞪眼睛。

伊藤健一聳了下肩：“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跟繼承衣缽有關(guān)，我也是亂猜的，關(guān)于桐島山的信息，恐怕奶奶都不太清楚呢，不過上次偷聽爺爺在病房里對周舟說的話，的確存在過缺德又理虧的行徑?！?/br>
“那他最好永遠(yuǎn)都不要坦白，做個慈祥的老者算了?！秉S莉拿起茶壺，若有所思地望著丈夫的眼睛：“真相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幸福。”

——

為難別人這種事，周舟此生此世大概是學(xué)不會的，他沒辦法從社會身份的“優(yōu)越感”里找到快樂，甚至?xí)缴?fù)擔(dān)，可是曾經(jīng)江皓冷酷無情地叫他離開家的話語，就仿佛被刻在心里面，沒辦法因?qū)Ψ酱丝痰幕谶^和溫柔就被輕易遺忘。

江醫(yī)生整個十一假期，都在小廚子有些沉悶的態(tài)度中消磨完畢。

他治好了餐廳里所有生病的員工，幫周舟裝好紅外線的電暖爐，又到附近的醫(yī)院看望過東大的教授，仿佛不存在度假那種吃喝玩樂的悠閑，情緒卻很愉悅。

臨離開東京的前一天，恰好是餐廳的休息日。

周舟早就準(zhǔn)備好逃避見面的安排，結(jié)果大清早正準(zhǔn)備逃出去逛書店時，卻被向來愛睡懶覺的黃莉叫?。骸案蓡崛グ。阄胰タ唇∫坏臓敔?，他今天心臟手術(shù)?！?/br>
“??！”周舟被這種嚴(yán)重的大事驚到，立刻答應(yīng)：“好、好的，之前怎么沒說？”

“昨天說了，你可能沒聽見。”黃莉已經(jīng)洗漱完畢，邊往屋里走邊說：“一會兒健一就來接我們，稍等。”

“恩恩。”周舟拎著書包，猶豫要不要給伊藤先生去買束鮮花祝他平安。

講不清楚原因，自從師父離開這個世界后，他就很害怕老人的死亡。

大約十分鐘之后，伊藤健一的車才緩緩?fù)Ｔ诓蛷d后門之外，只是車上除了他，還坐著周舟不愿多接觸的男人。

天知道一向獨(dú)來獨(dú)往的江皓是怎么和這對夫婦變熟悉的。

周舟看到他下車，立刻扭頭說：“我自己去?！?/br>
黃莉換上連衣裙和名牌包，一副貴婦模樣，踩著高跟鞋出來勸道：“別鬧小孩子脾氣，健一的爺爺想見見之前給他寫信的人，正好江醫(yī)生在東京，就叫他一起來了?！?/br>
周舟沒辦法，只好沉默地坐到后座上，貼著玻璃不吭聲。

——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世界上有比仇人見面還要尷尬的，就是前任相遇。

盡管黃莉和健一已經(jīng)很努力地調(diào)節(jié)氣氛了，周舟還是無精打采，滿心盼著趕快到醫(yī)院，然后離他們遠(yuǎn)遠(yuǎn)的。

可是市區(qū)的醫(yī)院離這個遺世獨(dú)立的餐館實在很遠(yuǎn)。

大約開了半個小時后，健一忽然靠著路邊停下：“我們先吃個早飯，不然到醫(yī)院就得餓肚子了?！?/br>
“買面包湊活吧?！敝苤劢ㄗh。

“拿出你廚師的尊嚴(yán)好嗎？”黃莉回頭瞪眼睛。

周舟沒辦法，不情不愿地和江皓離開車。

誰知道他們前腳剛站定，這對可疑的夫妻卻飛快地重新系好安全帶，踩下油門揚(yáng)長而去。

周舟震驚不已，在后面追了幾步：“喂！莉姐，健一！”

站在路邊的江皓卻毫無波瀾：“他們是故意的，并沒有什么手術(shù)。”

“是你的主意吧？！討厭！”周舟有點(diǎn)生氣，發(fā)了兩秒呆后轉(zhuǎn)身離開。

江皓邁著大長腿不緊不慢地跟隨；“我明天就回北京，這么不想陪我一會兒嗎，下次再有時間來看你是什么時候，春節(jié)？一年又要過去了?！?/br>
在人際關(guān)系方面，周舟不是個斗士，他很難保持著百分百的精力去把江皓曾經(jīng)施與自己的傷害追討回來，甚至在分開的時間里，常想的是他的好，而不是他的壞，故而此時聽到這些有點(diǎn)傷感的話，便軟下態(tài)度，小聲道：“我們就做陌生人不好嗎，如果你能走過景照，就一定會找到更好的男朋友?！?/br>
“我要走過景照，是為了走向你?！苯┗卮?。

對樸實的周舟而言，情話比鉆石還有奢侈，他鼻尖一酸，頓時無法言語。

“你心里有疙瘩，你無法再信任我，你覺得委屈、覺得憤怒……所有的情緒我都理解，我只想要個機(jī)會讓自己彌補(bǔ)、彌補(bǔ)到你愿意原諒?！苯┨置嗣念^：“就算是施舍這份機(jī)會也可以，此后倘若我扔讓你覺得沒什么長進(jìn)，你再叫我滾，我也不會再為自己辯解。”

周舟不太知道何去何從，也搞不太懂，為何他講著這些理應(yīng)卑微的話，卻仍像哄著個孩子似的不見半點(diǎn)心虛。

“不用急著回答我，我愿意一直等下去?！苯┪⑿Α?/br>
“如果你等到，我和別人在一起了，也愿意嗎？”周舟反問。

“那我會忍不住搶走你?！苯嵲拰嵳f。

周舟無語：“自以為是?！?/br>
“別跑了，我明早七點(diǎn)的飛機(jī)，今天想去個地方，你就當(dāng)過個周末，不可以嗎？”江皓見小廚子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心也漸漸安定。

“什么地方啊？”周舟踢踢腳下的石子。

“東京大學(xué)?！苯┑溃骸皟赡昵半x開就再沒來過日本，有些懷念?！?/br>
高中都沒讀完的周舟對著世界名校有種純天然的憧憬，他眨眨眼睛，又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跟著江皓繼續(xù)邁開步子，只是兩人一前一后的，始終隔了段距離。

江皓忍不住回過神，倒退著問道：“這樣很奇怪，干嗎離我那么遠(yuǎn)？”

“你管我……”周舟扭頭望路邊，卻在幾個中學(xué)生瘋跑過來的同時情不自禁地拉住他的袖子，本能地怕他被撞倒在地。

江皓停住腳步，表情溫柔堪比剛剛?cè)旧蠝囟鹊年柟狻?/br>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