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出來一道吃?！?/br>
青年的嘴就像沒把門似地，吃飯的時候就給他掏了個底。

原來青年是母親老家中長房嫡子，可惜腦筋不太好，再加上人又有些癡氣，居然就瞞著高堂，跑城里來尋早就被趕出家門的庶姐。

“權(quán)重望崇的崇，瓊樓玉宇的玉，是崇玉兩個字?！鼻嗄暧懞玫匦χ?，米粒沾在了嘴邊。

門吱吱呀呀響了，是母親回來了，她一見青年就道：“你來啦！進(jìn)屋，我有話跟你說?！?/br>
母親穿著時興的旗袍穿過院子，瓦楞邊許多枯草的斷莖當(dāng)風(fēng)抖著，一片寂靜。

他和弟弟跟了過去，母親在房里點了煙，對著青年道：“該說的，我信上都說了。你來了，說明你還是個有良心的?！?/br>
青年一直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母親嘆了口氣：“我不年輕了，也該安定了……”

他心中一怔，轉(zhuǎn)眼看弟弟，卻見弟弟睫毛的黑影閃在略顯纖細(xì)的玉顏上，和廊外的天一樣暗沉。

青年怔怔地“喔……”了一聲。

母親看了他倆一眼，藏著許多凄涼的神情：“可我舍不得這兩個小的，畢竟不能帶著他們?nèi)腴T……”

青年抬起臉：“讓他們跟著我吧，我能把他們養(yǎng)大?！?/br>
母親咳著煙笑起來：“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子，就知道你會這么說，仔細(xì)太太揍不死你?！?/br>
作者有話要說：崇玉哥哥的番外，好長……

第20章【羅武番外（下）】

離別時候并無多少感傷，弟弟最后投向母親的一眼，帶著冷漠。

母親銜著煙，看不清表情，夜的屋子里，燃了蠟燭，彌滿了青白的光，沒有一點暖。

離開生活許久的老屋，弟弟跨出門檻，被黑暗襯出一個灰色的影。

最后落在視域中的，只有舅舅提著大箱子，一路小跑地跟在一言不發(fā)的弟弟身后，亦步亦趨的滑稽模樣。

看著厚重的大門關(guān)上，放佛隔絕了空間，形成了兩個決然不同的世界，母親便跪在門邊哭了。

他淡淡地道：“這幾日幫你收拾些東西，等你嫁進(jìn)了門，我也該走了?！?/br>
母親抬起花了妝的淚眼看他：“你為什么笑？”

他摸摸臉，自己仿佛是笑了，誰知道呢？

轉(zhuǎn)身，他去整理母親雜亂的衣物。

等出屋的時候，母親已擦凈了淚痕，一臉憔悴。

“我把你留下來，知道是為什么么？”母親嘶啞地開口了。

“你說讓弟弟先走，我留在這兒幫你收拾，隨后跟去。”

母親搖了搖頭，有些失神地說：“那是假話，騙你弟弟的……不這么說，他又怎么會愿意跟你舅舅走……”

“……”

母親轉(zhuǎn)過了臉，似乎不愿意對著他：“志遠(yuǎn)以后我會勸，是他的孩子，他總有一天會認(rèn)……但是你……你爹之前跟我提過一次，我沒愿意……想他左擁右抱，妻妾成群，你要真認(rèn)了他，他也不得空管你。但前些日子，他十九姨太還是生了個女兒，都第五個了……就又給我提了。你弟弟回老家，也是過苦日子，老爺太太怎么會有好臉色？但我總歸是有一日要把他接到身邊來的……可我放不下你啊……我想給你找到個好歸宿?！?/br>
“喔?！彼届o地應(yīng)了一聲。

母親嘆了口氣：“去，換身衣服，我?guī)闳ヒ娝?/br>
“之前并沒有聽你說過?！?/br>
母親苦笑：“說了，怕你想見他，可見了他，他有錢有勢，我又怕你想跟著他，不想要我。”

“不會。”

母親把他拉近身邊，慘白的手指摸了摸他的頭，一片冰涼：“穿那套新買的。”

他點點頭，便向屋里走去，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轉(zhuǎn)身道：“不過這件事，先別跟弟弟說?！币娔赣H怔怔地望著他，他微微勾唇：“如今，他只剩我一個人了?！闭f罷，他掀簾進(jìn)屋。

換好了衣裳，隨著母親第一次踏進(jìn)了租借。

黑漆漆的天中，閃著各式的光，不知是日是夜。

滿目琳瑯的珍奇，光怪陸離的喧囂，目不暇接的繁華……在這樣賞心悅目的街道上，母親也漸漸煥發(fā)出了神采，甚至還生出些顧盼生姿的婀娜妖冶來。

路上幾個行人，看著母親的眼神，帶著不懷好意的笑。

他跟在身后，腳步卻飄忽，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這就是租借了，他想。

人都說十里洋場，人間天堂。

可不知為什么，面前那一座座亮著油燈的樓殿廟宇，在他眼中，卻更像一座座飄著鬼火的荒草野冢，他幾乎能聞到從深處吹出的尸氣。

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宛如一具具行尸走rou，彎著背，磨滅了精神和靈魂，只有眼中閃出貪婪的兇光。

明明是人來人往的一條街，但他卻覺得沒什么人氣兒，浮華的背后，他都能看見剝蝕了琉璃的荒蕪。

走進(jìn)一家金碧輝煌的賭場，母親領(lǐng)著他向最大桌的賭臺走去，坐在正中的，是個眉目平和的中年人。

母親恭恭敬敬地立在那中年人身旁了。

過了一會兒，那人出完了牌，母親叫道：“羅老板。”

那人這才不經(jīng)意把眼光轉(zhuǎn)向母親：“你怎么來了？”

母親把他拉到面前，那人身邊同桌的人見狀，卻笑了起來。

那人問道：“金老弟，你笑什么？”

“嘿。跟你小時候長得一個樣。今年多大了？”

“這孩子上月已滿了十一了?！?/br>
被母親稱作羅老板的中年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晌：“他怎么這樣安靜，別不是被你這娘們養(yǎng)成個姑娘了吧？”

母親彎著媚眼，拿手絹遮著嘴：“羅老板真會開玩笑，我怎么敢拿姑娘糊弄羅老板？”

中年人哼了一聲，招了招手，他走了過去。

中年人指著牌局，問他：“你說這一局，該壓多少？”

“哎呀，他小呢，怎么會賭？”母親在一旁賠笑。

“你懂什么？男人生來就會賭，他要連賭都不會，就不配當(dāng)男人！”

他看著中年人，指了指籌碼：“全壓?！?/br>
中年人挑眉：“為什么？”

他淡淡地道：“男人生來就會賭，你要連籌碼都不敢壓，就不配當(dāng)男人。”

中年人瞇起了眼睛：“輸了怎么辦？”

他微微一笑：“你輸不起?。俊?/br>
中年人看著他一怔，隨即對著荷官點點頭：“那就全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