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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岳維仁幾乎要把臉上的胡渣都吹起來:“不關(guān)我的事?前幾天日本軍艦還來黃海游曳了一圈,備戰(zhàn)二字事關(guān)國體,是中國人人人都能管得?!?/br>王全在岳維仁身后站著,注意力卻全然不在這邊,盡往營中東張西望。倒是岳維仁身邊另一個副官恭敬地遞給我一個本子:“梁師長,岳長官現(xiàn)在被任命為滬軍備戰(zhàn)監(jiān)察官?!?/br>我笑起來,伸手拍上岳維仁的肩膀:“真是大敵當前,人盡其才啊。岳兄說的在理,你看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br>岳維仁一瞪眼,打開我的手:“什么叫我看怎么處置,不是有軍法么?你這個師長玩忽職守,量你新任不足三日,自己寫檢討報告,罰一月薪水;但這批炮彈的經(jīng)手人都要開除軍籍,主要責任人交軍事法庭?!?/br>“連我也要罰啊?!蔽倚α似饋怼?/br>岳維仁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我:“事關(guān)重大,你能上點心么?以前那副沖勁兒到哪里去了?你現(xiàn)在每天有幾個小時在這里練兵?”“不是我不想,這兒的人馬編制,我還準備做一些調(diào)整,過段時間把自己人都安上。老話說得好么,新官上任得燒三把火,否則無威不立?!?/br>岳維仁嘆了口氣,擺擺手道:“算了算了,我看你來了上海就被腐朽干凈了?!?/br>說著岳維仁伸手掏煙,叼在嘴里,副官忙給他上了火。吐出一口氣,他開腔道:“王全兒,你現(xiàn)在還抽英國煙?”王全一愣,從口袋里掏出一包國產(chǎn)南洋牌。岳維仁滿意地點點頭:“現(xiàn)在倒是有點意識了?!?/br>王全卻是一臉不在乎地道:“街上英國煙早賣光了,想買也買不到?!?/br>岳維仁開口剛要罵,卻似乎意識到什么:“賣光了?”我淡淡地道:“最近英國煙廠罷工么,市面上都脫銷了。”“罷工好,整不死它,躲在租借不交稅,還定高價,盡是帝國主義作風?!闭f著岳維仁似乎又想起什么:“聽說警備司令部那邊,抓了二十多個共產(chǎn)黨?”“什么共產(chǎn)黨,軍統(tǒng)的人來看過了,就是一群莠民,一個通緝令上的也沒有,帶來認人的也沒認出來。問了半天,就是群被歪理洗了腦的小年輕?!?/br>“寫悔過書了么?”“沒呢,寫了的不都放出去了么?!?/br>岳維仁皺眉看我:“你怎么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這樣的頑固分子,早就該斃了,放出去也要跑去贛南。如今國難當前,民族危亡,他們卻謀亂國體,心無家國,共匪不死,內(nèi)亂不止?!?/br>我聞言好笑:“岳兄,言重了吧。不過是烏合之眾,力單勢微,能成什么氣候?”第27章岳維仁寫了一摞報告讓王全送了過來,都是他眼中之備戰(zhàn)大局之“紕漏”。我一邊百無聊賴地翻著報告,一邊問站在辦公室里送信的王全:“你覺得我這兒怎么樣?”他如今一身軍裝,整整齊齊,把那好身板捂得嚴實,卻仍透出陽剛之氣。英挺的眉目間早已逝去了囂張的氣息,透出些無賴麻木的樣子,聞言只是抬了抬眼皮:“啊,還挺好的。”我坐在辦公桌后面看著他,窗外傳來部隊cao練的聲音,我道:“你要是過來,我給你一個團,怎么樣?”他冷眼看著我:“你開什么玩笑,當我傻啊?!?/br>我笑了笑,沒說話。翻完了岳維仁的報告:“王副官,岳長官的意思我都知道了,你可以走了。”他一愣,似乎沒料到我如此輕易地放過他,便應(yīng)了一聲“啊……”便轉(zhuǎn)身闔門離去。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心下不禁陰沉地想:雖然自從回了原本的交際圈子,我行事作風都比在老家時收斂許多,確然像一個黨國軍人了;但王全怎么就能這樣對我沒有絲毫戒心呢?他像不記得之前事情一般瀟灑生活,可我卻從來不曾忘懷過那段縱情的歡樂和痛苦,它們早已印刻在我心里,怎么抹也抹不去。我已暗中盤算他很久了,之前一直沒有找到地方下手……如今卻漸漸摸到了門路。想到大哥說過的話,我已經(jīng)確定他自有手段,只是……我若是開口相求,必是拿自己的東西去換。晚上我打電話到了羅公館,說想去吃晚飯。“你來吧,我吩咐人做你最喜歡吃的。”大哥在電話的另一端,帶著一些勝利感地溫柔笑了。“嗯,我想跟你說點事?!?/br>“晚上住下來么?”“再說吧。”去羅公館之前,我先去了一趟爹和姨住的小屋子。一進門爹就顛兒顛兒跑過來:“景玉來啦!”我把手中提著的東西都交給姨:“一些補品,以后有空多給爹燉著,養(yǎng)生的?!?/br>爹嘿嘿地笑了:“來就來了,還帶什么東西……”“梁志遠最近找了你們么?”一邊走進屋子,一邊把大衣掛好,我問道。爹點點頭:“找了,前天還來過呢?!?/br>“啊,他怎么說?”爹陷進沙發(fā)里,身體像一袋甩棉花上的洋山薯,歪著頭想了想:“他問我考慮的怎么樣了……”“你怎么說?”“我說我聽景玉的?!?/br>我沉默了半晌,看著爹的眼睛道:“這輩子……我只把你看成我爹?!?/br>爹點點頭:“我知道的?!?/br>我沉吟著:“但以后,說不定……戶籍上,還是得改到梁志遠那邊去……”爹低下頭:“我知道的?!?/br>我聞言笑起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爹睜著黑黑的眼,眼角已經(jīng)布滿了皺紋,瞳仁中卻仍帶著稚氣和干凈:“養(yǎng)著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有這么一天。”我一怔:“是么?”爹忽然抬手擦了擦眼睛:“當時我牽著你的小手,外面好冷,我就想,你雖然這么粘我,但以后你長大了,還是要回你真的父親那里去的?!?/br>我站起身:“我走了?!?/br>姨從里屋走出:“景玉,不留著吃個飯?”“不吃了,晚上有事?!?/br>坐在車里,看著黯淡的夜色,只有濃霧中透出一點模糊的,路燈的光。原來黑夜是這么黑,但是在這黑夜中,還是有那么干凈的人。有人我怕他沾上我的戾氣,遠遠離開;有人我卻想拉著他和我一道墜入黑暗。我不禁想,哪一種算是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