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母子的關(guān)系，實則更像是師徒，而且絕對是嚴(yán)師出高徒。

        他不相信自己居然有一天還會不滿家主的命令，是因為茹娘的死，攪亂了他的心情嗎？

        “尸體當(dāng)然好看。你知道嗎，尸體自己會說話的?！毕λ挪焕頃淖钃?，嘴角一撇，“家主看著呢，你還不趕緊的帶我走。”

        白衡齊這輩子最怕的人就是甘望梅，夕霜把這抬頭壓過來，連忙什么都顧不得，帶著夕霜匆匆而去。一路上還，不停對她說，茹娘的尸體形態(tài)可怖，讓她有心理準(zhǔn)備，千萬不要到時候花容失色。

        “不是說了跳井而死，那就是被水泡的膨脹起來，能有多嚇人呢。那口井，最后一次被人見到是幾時？”夕霜頭腦條理清晰，把心中疑惑逐一向白衡齊詢問，“離馭圃沒有不修靈的人，這個茹娘，也是有屬于她自己的本命鏡。她死的時日不長，或許可以從殘留的鏡魄中查出真相?！?/br>
        白衡齊把夕霜一直帶到停放茹娘尸體的小院，找到尸體的那口井就在附近。尸體擺放在木板上，用白布半蓋著，他想第八十六章：

        過要是夕霜心生害怕，立刻上前捂住她眼睛，不再讓她去看。

        沒料到夕霜面不改色心不跳，走到茹娘尸體跟前，低下頭來細(xì)看那張已經(jīng)被井水泡發(fā)到腫脹的臉。她沒有回頭，輕聲問道：“你對她挺好的，你們……”

        “家主不知道，別說?！卑缀恺R沒問夕霜是怎么看出來的，女子心細(xì)，也可能是他疏漏了細(xì)節(jié)。

        “尸體從井里打撈，全身應(yīng)該濕漉漉的?？晌铱?，她頭發(fā)都被擦拭過。是你不忍心讓她那樣悲慘地死去?！毕λ母杏X和白衡齊無差別，灶房附近做事的茹娘，不過是被推出來背鍋的人，只因為她是唯一不在眼前的那個人。

        “你知道嗎，甘家整條水源都不能用。現(xiàn)在，還有一些存儲水，勉強(qiáng)支撐。外頭的情況不明朗，一旦這些水用完了，不知家主，會如何打算？”白衡齊退后一步，不再打擾夕霜的進(jìn)度，“你看看，你先看看她是怎么死的？”

        夕霜一點兒不講究，右手五根手指全搭在茹娘額頭發(fā)際線的位置，本命鏡多半從心，修靈者活著的時候，本命鏡存放的位置，多半在心臟附近。像她自身那樣，螢火蟲一樣星星點點的，也是少見。

        可是茹娘已經(jīng)死了，本命鏡隨著身死，化為虛魄，離開驅(qū)殼以后散落進(jìn)了鏡川之中。數(shù)幾千年來，鏡川中沉積著的，便是修靈者過世后的這些虛魄。夕霜是鏡師，自有手段，那無根手指漸漸被茹娘青白皮膚中，散發(fā)出來的熒光包圍。

        她的手，原本就長得好，這時候半透明一樣。白衡齊裔眼望去，似乎連里面流動著的血液，都能看得清楚。

        他一直小覷了夕霜，當(dāng)初他接下甘望梅的任務(wù)，隱姓埋名來到天秀鎮(zhèn)的時候，夕霜不是這樣的。又或者他被什么蒙蔽了雙眼，看到的是最簡單的那個夕霜，可此時垂眉斂目，一臉悲憫的夕霜，與他印象中的那人，相差的太遠(yuǎn)。

        甘望梅告訴他的是，接近天秀鎮(zhèn)的夕霜，博得她的好感，讓她有所依賴。難道是他從一開始就理解有誤！

        水魄微微舒展開翅膀，向內(nèi)圈攏，像是保護(hù)傘罩在夕霜的腦袋上方。夕霜想起韓遂的交代，尸體恐怕有毒，能不碰盡量不要碰?？墒遣慌鍪w，又如何找尋真相？茹娘的尸體模樣一看，就沒有異變的痕跡。

        茹娘死于溺水嗎？修靈之人在水下，亦可自由呼吸，至少能夠撐上半天。一個人落了水，掙扎半天，毫無動靜，又怎么可能！要知道甘家本身已經(jīng)處于臨界戒備之下，風(fēng)吹草動都會招引人過來查看。

        她低頭看自己半只手都變得透明，那些殘魄不曾離開軀體，被她引入到自己的身體里，連帶著如娘最后的記憶。

        夕霜眼前恍惚了一下，她看到的是茹娘的臉，生前那張溫和秀麗的臉，晃動著，似乎不太穩(wěn)定。她猛地反應(yīng)過來，這是井水之中，茹娘看到的自己。人站在井邊，應(yīng)該在哭，眼淚落在井水中，濺起漣漪，讓那個倒影始終在微微晃動。

        茹娘似乎在查看身體的某個位置，看一眼又緊緊地閉上眼。

        突然水中的景象變成一片墨黑，什么都看不見。隨即一股力量拖住茹娘把她往井中拉扯，她的本命鏡在受到攻擊的瞬間，化成一個盾牌的形狀?？上輪瘟Ρ?，與井內(nèi)巨大的力量相比，只是小小的掙扎便整個吸進(jìn)去，連半點水花都沒起。

        待夕霜回過神來，她的整只手都快變成透明，連忙松開，看向白衡齊：“井里有問題，找到尸體的那口井有問題，還有……”

        她的話沒有說完，茹娘的尸體直挺挺坐了起來。剛才明明，她才確認(rèn)過尸體沒有任何異變的跡象，而且白衡齊在帶她過來之前，肯定也仔細(xì)檢查過一番，怎么會這樣！

        茹娘的眼睛睜開，里面也是漆黑黑的一片，分不出眼黑眼白。她轉(zhuǎn)頭看向夕霜的方向，水魄忽的張開翅膀，抓住夕霜兩邊肩膀，把她整個往后拖延了至少十多步距離。也就是這樣，電光火石之間，茹娘的尸體已經(jīng)朝著剛才夕霜站的方向猛撲過來，而且撲了個空。

        夕霜有些驚魂未定，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太刺激了。茹娘的樣子和外面那些異變的尸體，完全不一樣，除了眼珠，其他看起來和尸體本來的樣子沒有差別。她想到自己先前和韓遂的推斷，這些異變會不停的層層進(jìn)化，茹娘的樣子已經(jīng)進(jìn)化到了第幾層？

        水魄長鳴一聲，嘹亮，穿透云霄。夕霜意識到它在求援球員，也就是說，眼前這個茹娘，強(qiáng)大到連水魄都知道不是對手了嗎？

        “你先走?！卑缀恺R剛才已經(jīng)被嚇得后背一層冷汗，夕霜要是栽在茹娘的尸體手中，豈非都是他的罪過，是他太不小心謹(jǐn)慎，只以為死了就是死透了。甘家家主防備的不就是這種事，死人活人，已經(jīng)交雜在一起，分不清楚。萬一，夕霜懷疑是他從中做的手腳，故意要害人，他全身長了嘴都解釋不清，所以夕霜必須要安全撤退。他擋在夕霜面前，又喝道，“還看什么，走啊！”

        “我走了，難道你能一個扛得住。你死了，我也沒什么高興的?！毕λ@個時候怎么可能離開，水魄應(yīng)該已經(jīng)招呼到救兵，兩個人的話勉強(qiáng)可以拖延一點時間。

        白衡齊又驚又怒，卻知道夕霜沒有懷疑之心，她總把別人往好了想。他咬著牙道：“你是不是還喜歡我，舍不得我死，所以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