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扭過頭來的霍淩迎著李公明望過來的視線，哪怕剛剛對方的匯報他有聽沒有懂，輕眨了下眼的霍淩仍舊下意識的伸出手，拍了拍李公明的肩膀。

    “辛苦你了?！辈恢罏槭裁矗魷R覺得他此時此刻應(yīng)該說這樣的一番話，“李大人，你做得很好?！?/br>
    隨著霍淩的話音落下, 李公明的眼眶不免有些發(fā)紅，得到了新上任的皇帝陛下的贊賞，那些曾經(jīng)日日夜夜、抓心撓肺的苦水都早已經(jīng)流入滔滔黃河水中，只剩下“幸不辱命”的成就感。

    想想他站在山腰眾覽黃河時看到的那些水堰，再想想他走時被百姓夾道歡送的熱鬧，視線掃過一邊發(fā)福了不少的宮嶷，精神得到了極大滿足的李公明不見半點(diǎn)路途遙遠(yuǎn)的疲憊，滿心都是能夠?yàn)榇笾艿拿魈旄用篮锰泶u加瓦而盡一份力的激動和喜悅。

    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人到中年以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不能，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老當(dāng)益壯，心未死，志尚存。

    一身青衣的李公明此刻衣冠不整，就連頭發(fā)都有些散亂，不見身為工部尚書平日該有的風(fēng)采，然而不說一邊的宮嶷被他感染得熱血沸騰，就連被他注視的霍淩都受到李公明的情緒感染，原本半垂不垂的眼簾都抬了起來，不再一副欲睡不睡的樣子。

    換言之，霍淩莫名精神了。

    哪怕沒有看到葉曉手中的水泥配方是何內(nèi)容，也并不清楚工部中人對水泥研究的進(jìn)度，李公明仍舊意氣風(fēng)發(fā)地對霍淩做下承諾，“陛下，臣一定能將‘水泥’這種東西研究出來?！?/br>
    李公明滿臉正色，連帶著還想開幾句玩笑的霍淩都將原本將要說的話咽回去，轉(zhuǎn)而同樣嚴(yán)肅了表情的回了對方一句，“我相信你。”

    雖然李公明不像葉曉一樣萬能，但想想對方曾經(jīng)在鹽池縣的表現(xiàn)，霍淩覺得李公明應(yīng)該也許大概可能或許能夠做到……吧？

    因?yàn)橛新牄]有懂，加上沒有親眼所見，霍淩對李公明究竟做到了一件什么樣的事情沒有直觀感受，然而一邊同樣聽到李公明所言的宮嶷和葉曉，自是明白對方做了什么。

    如果李公明話中沒有任何夸大的成分，那他的確如最初碰到宮嶷時所言，所作所為可謂是“功在當(dāng)代，利在千秋”。

    宮嶷面上對李公明向霍淩獻(xiàn)殷勤而故意展露的不屑早已消失，面上不見半點(diǎn)異色的他心下的情緒卻復(fù)雜而又酸澀無比，既羨慕嫉妒李公明所做的功績，又驕傲于自己認(rèn)識的李公明就該是這樣的人……不知該露出何種表情的他面無表情的移開視線，假裝自己沒有看到某個嘚瑟的朝他遞眼神的李公明。

    ——不就是做出了能流芳百世的事情嘛，給他宮嶷一個機(jī)會，他也能做到。

    這樣想著，心下酸澀無比的宮嶷仿佛受到李公明的感染，就連中年以后逐漸變冷的血都開始漸漸恢復(fù)原本的熱度。

    “陛下，我也可以?！?/br>
    正在跟李公明說話，卻突然聽到宮嶷聲音的霍淩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啊？”

    都不用霍淩開口，一邊的李公明嗤笑一聲，“你？不行?！?/br>
    直言不諱地貶低了對方以后，對宮嶷開始明嘲暗諷的李公明話里話外，滿是“宮老頭你真沒用，去個江南都沒什么存在感，還讓學(xué)生丟盡了你的臉”之意，半點(diǎn)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在鹽池縣的時候其實(shí)也沒什么存在感。

    “李正德！”

    “哦，宮仲達(dá)。”

    “……”

    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又一次發(fā)生了，李公明和宮嶷再一次熱鬧的吵了起來，并忘記了身邊還有一個霍淩和葉曉。

    宮嶷被李公明懟得臉色青白交加，早已經(jīng)忘記原本做下的要像李公明一樣當(dāng)一個對大周有用的人的決定，話里話外的帶著“你才沒用”的意思，同樣明嘲暗諷地懟了回去。

    一時間，霍淩的耳邊熱鬧無比，滿是兩個加起來過百歲的老頭子幼稚的吵鬧聲。

    霍淩：“……”行吧，他不需要存在感。

    輕歪了下頭，沒有聽到旒珠碰撞的聲音，突然有些不習(xí)慣的霍淩輕眨了下眼，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沒有戴旒冠。

    輕咳一聲，霍淩在身后的葉曉安靜而又沉默的注視下，若無其事的正回了自己的頭，忽略某兩人又開始吵起來的老人家，抬腳踏入工部負(fù)責(zé)研究水泥的院子。

    踏過門檻，映入眼簾的是一副熱鬧無比的景象。

    霍淩等人的到來沒有引起注意，但當(dāng)有人不經(jīng)意的抬眸看到霍淩身邊的李公明之時，眼前一亮的官員直接小跑過來，與霍淩擦肩而過的官員滿臉激動，扯住了李公明的袖子，“李大人，您終于回來了！”

    “哎，我……”回來了。

    李公明的話都還沒有說完，官員就省掉了不必要的寒暄，眼中只有對方的他扯著李公明就往里走。

    “您這個時候回來真是太好了，我們有個地方一直沒想明白，正需要您呢！”

    “快來幫我們看看！”

    察覺到李公明有退縮之意，另一個沉浸在自己思路中的官員一抬頭，看到了李公明的他同樣眼前一亮，都不用拉著李公明的人招呼，非常自覺的小跑過來，伸手揪住了……李公明的胡子，拽著就往里走。

    “李大人，您來得正好！”

    胡子被揪的李公明直接痛出了眼淚，然而看對方那熟練的拽回胡子并直接跟著這兩個官員向內(nèi)走的模樣，可見作為工部尚書的李公明平日在工部的工作情況。

    仿佛窺見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安靜的跟在霍淩身后的宮嶷偷笑一聲，引來了霍淩和葉曉面無表情的凝視。

    宮嶷：“……”放下捂住嘴的手，宮嶷迅速恢復(fù)到作為一個恭敬的大臣該有的模樣，“對不起，臣不該有存在感?！闭f著，宮嶷還默默的往一邊挪了下，用實(shí)際行動證明自己真的是個不需要存在感的裝飾品。

    霍淩收回了視線，轉(zhuǎn)而開始大量他從未踏足過的工部。

    雖然六部觀政期間有來過工部，但當(dāng)時的霍淩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點(diǎn)卯機(jī)器，對工部的印象淺薄的停留在了“所有需要用到工具的地方找工部就行”這一點(diǎn)，現(xiàn)在仔細(xì)打量一番以后，霍淩發(fā)現(xiàn)——工部真的是個神奇的地方。

    落在地上忙得來不及收拾的廢棄演算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