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的第一天，我才明白，這就是命啊。

我記得，當(dāng)他目光看了一圈院子里，再回到我的方向的時候，全身突然產(chǎn)生的那種類似發(fā)光的感覺，那時候讓我格外吃驚。我在心里深深地感嘆“天哪”。

而等我再想起來，當(dāng)時我身后站著的是阿泉，且只有阿泉時，我突然明白了。原來，那是因為阿泉啊。于是，我就更加驚嘆，天哪。

只有命才能說得通，那種第一眼就注定的東西。

晚上，他們過來吃飯。

飯后，我們和小時候一樣出去散步。

“優(yōu)茗，我報A大。”穆里良帶著歉意對我說。

我驚訝地看著他。之前我們討論的時候，完全沒有考慮過A大。那么我想，這都是因為阿泉了。我轉(zhuǎn)過目光，看阿泉，問：“你是A大的？”

果然，阿泉說：“是?！?/br>
我抿了抿嘴唇，醞釀了一下，看著他們：“你們是要……一起嗎？”

我特地省略了一個“在”字。

阿泉說：“只是像以前一樣。”

“可是?！蔽彝艘谎勰吕锪?，說，“鄭叔叔怎么會同意？”

“你忘了，鄭叔叔不是阿良的爸爸，他不會管的。而且，以后他更不會管了。”阿泉笑了，伸手摸摸我的頭。

我一時不想?yún)⑴c討論。那個城市里，完全沒有我能填報的學(xué)校。

我莫名地有種，阿泉是我的敵人的感覺，他完全就是回來把穆里良從我身邊搶走的。這么幾年，都是我在陪著穆里良，無論是明明出生了，還是林橘阿姨去世了，全都是我在穆里良身邊和他一起度過去。

突然間，阿泉回來了，穆里良就不再在我身邊。

我無法抹除那種被搶奪的感覺。

我想起自己對阿泉告白之后，問他會不會有一天和阿泉一起走掉。他說，天知道。

其實，天不知道。他自己知道。

這次散步以我自己先回去而告終。

第13章

第二天，我和穆里良去學(xué)校，把志愿表交了。他真的填了A大，而且只有A大，只是選了不同的專業(yè)。我勉強填了一所那個城市的學(xué)校，其余的都是我們之前共同商量過的。

那種“穆里良就要拋棄我了”的感覺，我怎么都壓不下去。

接下來，我們就等通知書。八月，通知書紛紛來了。穆里良如愿被A大錄取，我則意料之中沒能去那座城市。

所以，我們必須分開了。

然后，他們就忙著準(zhǔn)備申請助學(xué)貸款了。好多天里，我都不怎么開口和他們說話。之后差不多都辦妥的一天，阿泉單獨找我說話。

那天下雨了。還沒到秋天，那雨卻像秋雨似的，絲絲縷縷，不易察覺。我們站在大院門口，望著眼前這條我走了十八年，他們也都走了十幾年的路。

我先開口，問：“你高中和陶絲在一起了？”

阿泉說：“是?！?/br>
我說：“為什么？你說你永遠(yuǎn)不會喜歡她的。”

阿泉說：“其實，除了阿良和你，我最喜歡的人，就是她了。”

我扭頭瞪著他，滿心不服氣。

他說：“優(yōu)茗，好多事情你都不知道。”

我說：“是啊。我知道什么?！?/br>
他知道我在生氣，可也沒打算安慰我。他從口袋里拿出煙來，遞過來一支，問：“還記得怎么抽煙嗎？”

我說：“不記得了，女孩子不抽煙?！?/br>
他笑笑，塞回去一支，拿出打火機，點燃另一支。

他說：“我繼母，是陶絲的姑媽，也是我爸的初戀。我們初中那三年，其實我家里出了很多事情，外人不知道的。陶絲的姑媽也發(fā)生了一些事，挺復(fù)雜的。不過那都是大人的事情，反正，后來我媽就走了，我爸和陶絲的姑媽重新走到了一起。”

我松了松自己的情緒，降低抵觸。

“其實，去N市住以后，我真的很想念這里。我原本打算，不再聯(lián)系阿良，就這么再也，不去想他有多孤獨，有多需要朋友。可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自己也好孤獨，越告訴自己不要在乎他，我就越覺得一個人過得好艱難。所以，才會給他打電話，直到林阿姨阻止我?！?/br>
他停頓了一下，看看我，問：“他不好的時候，都是你陪著他，對嗎？”

我點點頭。

他說：“我不好的時候，都是陶絲陪著我?！?/br>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只是輕輕“哦”了一聲。

我們都沉默了，望著那些細(xì)弱的雨絲。

所以，于是，結(jié)果，這次對話以阿泉說“優(yōu)茗，對不起，我真的必須把阿良帶走?！苯Y(jié)束。我再也無法阻止什么，因為穆里良曾經(jīng)對我說過，我們不能阻止別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個夏天，我送走了阿泉和穆里良。盡管只送到路口，我卻在望著他們的背影的時候，深深地覺得自己好悲慘。

當(dāng)我一個人往回走的時候，我覺得，這是我十八年里最悲傷的一個夏天，以至于我流不出一滴眼淚來。

然而，就像阿泉說的，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而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怎么能從我嘴里說出來呢。但是沒關(guān)系，總有人是知道的，知道的人也許會告訴想知道的人。

下了一夜的雨，我只睡了一會兒。醒來天好像放晴了，空氣頂好。我聽見我媽叮叮當(dāng)當(dāng)在做飯，就起來了。

我媽果然在廚房里。

“媽。”

“哎。”我媽頭也沒有回，應(yīng)道。

我拿了個西紅柿，沖了一下，咬起來。我媽瞪我兩眼，一邊切菜一邊閑扯家常，說：“哦喲，你記得阿泉嗎？”

“嗯?！蔽液鼗卮稹?/br>
“你以前喜歡過他的哇，他又不喜歡你。我還以為他不喜歡女孩子……但是嘛，人家結(jié)婚咯?！?/br>
“結(jié)婚？和誰？”

我有八年都沒有見過他和阿良了，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說是在國外結(jié)婚呢，我聽人說的，你爸去里桐的時候，撞到以前院子里的人了，人家說的?！?/br>
我掉頭，咬了一口西紅柿，張望著院子里，好像還能看到鄭叔叔種的櫻桃樹，還有在樹下灑水的小男孩兒們。

“mama。”

“哎?！?/br>
“你記得阿良嗎？”

mama停下來，轉(zhuǎn)過身看著我，說：“誰？”

我說：“穆里良，阿良?！?/br>
mama說：“誰？”

我搖搖頭，沒有回答。

但愿是你們，祝你們百年好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