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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突貴人,書房里并沒有留下丫鬟婆子,只剩下軟塌上的薛亭晚一人。 錯(cuò)金博山爐中燃著一爐沉香,幽香入鼻,很是安神。 此時(shí)四下無人,薛亭晚獨(dú)自趴在枕上,隨意地打量著書房內(nèi)的擺設(shè)。 裴勍的書房很大,兩面墻壁都打成了一體的紫檀木書架,擺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臅怼空杏幸回翌~,題著“萬壑松風(fēng)”四字,運(yùn)筆以中鋒立骨,字跡矯若驚龍,疏朗通透。瞧上去像是哪位書法大家的親筆。 匾額之下,墻上當(dāng)中掛著一大幅蘆汀密雪圖,左右懸掛著兩幅名人法帖,大紫檀雕螭案上擺著一只汝窯雨后天青色瓷盤,盤內(nèi)并無瓜果,而是別出心裁,盛著一叢盈盈蘭芷。 金絲楠木的書桌上擺著幾摞公文、信函,旁邊的十二峰銅鎏金筆山上,隨意擱著兩支雕漆紫檀木管提筆、竹雕云龍管貂毫筆,硯是端石雕九龍?jiān)茝某?,墨是古狻猊墨,紙是羅紋灑金紙。 裴國公府詩書傳家,祖上出過三位重臣閣老,乃是先帝親題的“相門鴻儒”,文人都愛收集些古玩名硯,裴氏一族也不例外,這書房中的筆墨紙硯、名人字畫、瓷瓶香幾,皆是古樸名貴之物。 薛亭晚也算是見慣異寶奇珍之人,可這書房中陳列的擺設(shè)金彩珠光,錦籠紗罩,撲面而來的是沉淀到骨子里的儒雅墨香更別提,有些擺設(shè)她連見都沒見過。 薛亭晚方才哭的梨花帶雨,此時(shí)身上不痛了,心情由陰轉(zhuǎn)晴,儼然是把裴勍的書房當(dāng)成了供人游覽的古跡名勝,來回打量的頗有興致。 杏眼百無聊賴地掃到紫檀木書架上,薛亭晚突然眼前一亮,當(dāng)即強(qiáng)撐著身子下了軟塌,一蹦一跳,艱難地朝書架走去。 ☆、第23章上藥(二) 裴勍一一記下了大夫交代的注意事項(xiàng), 剛推開書房的門,映入眼簾的便是單腳立在書架旁的薛亭晚。 薛亭晚正踮著腳, 伸長了手臂去夠書架上的那本。 薛橋辰曾和她提起過這本, 說是什么墨家失傳已久的古籍,兩年前, 裴勍偶然拾得, 并為其翻譯做注。眼下只館藏在禁廷御書房和裴勍手中。 當(dāng)日薛橋辰因得不到此書而垂頭喪氣, 沒想到, 今日薛亭晚誤打誤撞來到了裴勍的書房,竟是無意間找到了這本書。 那本書放的位置頗高, 薛亭晚費(fèi)了好大的力氣也沒夠到, 一不小心還扯到了背上傷口, 陣陣抽痛傳來, 身形當(dāng)即一個(gè)趔趄。 裴勍眉頭一皺,忙走過去扶住她, “你腳上有傷, 怎么從榻上下來了?” 薛亭晚也不矯情, 雙手攥上他的臂膀,勉強(qiáng)穩(wěn)住了身子。 裴勍換了一襲雨后天青色暗紋錦袍, 周身器宇軒昂,面容更顯清雋。 男人身量頗高,薛亭晚略抬了頭, 也才只到他肩膀的地方而已。手下的臂膀肌rou觸感緊實(shí), 薛亭晚不由自主地多捏了兩下。 裴勍一手虛虛環(huán)著她, 伸手從書架上取下那本,垂眸遞與她面前,聲線清潤低沉,“可是想要這本?” 兩人離得極近,平日里薛亭晚從未如此近距離的打量過裴勍,這么仔細(xì)一看,果真是生的深目高眉,鼻梁英挺,俊美無儔。 “正是這本!” 薛亭晚笑意晏晏地接過書,沖他揚(yáng)了揚(yáng),全然忘了方才自己在裴勍面前眼淚縱橫的狼狽相,“裴大人借我一觀此書可好?” 美人兒杏眼彎彎,里頭好像有亮晶晶的星辰,裴勍看了眼,便移開了目光,輕咳道,“不過是一本書,你若想要,送你便是?!?/br> 聽薛橋辰說,此書難得至極,薛亭晚本來只想為借閱幾日,沒想到裴勍竟是如此大方,開口便送給了她。 薛亭晚一時(shí)也沒多想,面上綻開一朵笑來,輕啟櫻唇道,“那裴大人可否在此書的扉頁上賜我?guī)讉€(gè)墨寶?” 得寸又進(jìn)尺。 裴勍從來都不是什么好說話的人,可此時(shí)對著薛亭晚的笑顏,卻怎么都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樛肷危〈絼?dòng)了動(dòng),“依你便是。” 薛亭晚一手扶著他的手臂,跳著腳走到書桌前。 男人長身玉立于楠木桌前,鋪了張羅紋灑金紙,又提筆蘸墨,啟唇道,“要寫什么?” 薛亭晚湊到跟前,略想了想,“就寫——阿辰,莫要貪玩,把心思放在科考上?!?/br> “再寫一句——要成熟穩(wěn)重些,不要老惹父候母親生氣?!?/br> “上師若是能加個(gè)落款,就更好了?!?/br> 裴勍頓了頓,才反應(yīng)過來此書乃是為薛亭晚的弟弟薛橋辰所求,當(dāng)即揮筆。按薛亭晚的要求寫下幾行字兒。 他神色專注,面上古井無波,側(cè)臉也英俊的不像話。 裴勍慷慨賜字,薛亭晚也不好意思干站著,見那一方端硯中墨汁不多,便想要上前幫忙研磨。 裴勍目光一撇,盯了眼她的傷腿,沉聲制止道,“你腿上有傷,莫要亂動(dòng)?!?/br> 薛亭晚“哦”了一聲,只好靜靜立在他身旁,看他下筆如神,運(yùn)筆如風(fēng)——那字跡虬髯風(fēng)骨,實(shí)在是字如其人,出眾非常。 等裴勍停筆,薛亭晚才小心翼翼地將書卷捧起來,美滋滋地吹了吹上頭未干的墨痕。 裴勍望著她視若珍寶的模樣,微不可查地低笑了聲,無奈地?fù)u了搖頭。 當(dāng)初他和幾位閣臣大儒譯注這本,確實(shí)是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墨家典籍大多已經(jīng)失傳,只好從宮中藏書樓去尋來那些面目全非的陳舊典籍,一一辨識對照,費(fèi)了半年的功夫,才將整本書譯注完畢。 因這本書生僻至極,依獻(xiàn)慶帝的意思,并沒有印制流通,故而,只有御書房和裴國公府藏有兩本,現(xiàn)存于世。 憑心而論,裴勍把這本書贈與薛亭晚,有私心的成分在,但并非完全出于私心——他對墨家之術(shù)的了解有限,這本書在他手中無法物盡其用,惠景侯府的世子薛橋辰一向喜愛鉆研機(jī)關(guān)機(jī)械,想必此書會對他有益處。 再者,將來薛橋辰若是能將墨家機(jī)械復(fù)原一二,造福工農(nóng)鹽鐵之事,也算是大齊之福。 那廂,外頭親衛(wèi)十九高聲傳話,說是獻(xiàn)慶帝御駕親臨裴國公府,惠景侯和侯夫人來接永嘉縣主回家了。 薛亭晚聞言,登時(shí)便急著往外去,裴勍叮囑了句“慢些”,隨即召了丫鬟入內(nèi),攙扶著薛亭晚前去花廳。 薛亭晚抱著書卷,蹦跶到書房門口,眼睛一轉(zhuǎn),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只見她驀然回首,笑的別有用意,“上師,我如今有傷在身,那十遍院訓(xùn)……” 上回薛亭晚和德平公主、史清婉私設(shè)賭局,一起被罰,那十遍院訓(xùn),她才堪堪抄了五遍而已。 裴勍聞言,抬了俊眼修眉看她,俊臉上神色淡淡,“你傷的是腿,不是右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