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看見一戶人家的院子里升起炊煙，一個老婦人從屋子里出來，抱了一捆干草正要去院子后。

期思簡直要喜極而泣，他小心翼翼張嘴，輕緩道：“阿婆！”

嗓音有些啞，老婦人回頭看了看，見院子外一個少年騎著一匹馬，便放下干草去院子門口。

老婦人很和善，把期思領(lǐng)進(jìn)屋子，讓他烤火，把期思的馬牽到院子后的馬廄。

她聽不懂也不會講漢人的語言，期思與她互相打著手勢，雖難以表達(dá)準(zhǔn)確的意思，卻用微笑互相理解了對方。

期思歇了一刻鐘，不敢久留，帶上老婦人送他的干糧和一水囊的奶茶，又騎馬離開。

他身上沒有刀劍，只有一把從客棧后院隨手帶走防身的柴刀，掛在腿側(cè)馬鞍上。

問過路，他沿著河流一路進(jìn)了庫爾莫嶺，山嶺內(nèi)道路崎嶇，期思算著時間，怕是天黑之前到不了武安州。

庫爾莫嶺內(nèi)山林叢叢，山峰峽谷壯觀，一夜的大雪讓山嶺如同宣紙上的水墨畫，濃淡高遠(yuǎn)，開闊奇峻。

期思卻無心欣賞風(fēng)景，一心逃命，他覺得獨(dú)吉鶻補(bǔ)多半是自作主張要?dú)⑺?，大王子很可能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但獨(dú)吉鶻補(bǔ)已經(jīng)做到這個地步，大涼有什么人與他同謀，大王子或大涼王又會作何打算，皆是不可測的，說不準(zhǔn)他們會來個殺人滅口，死無對證，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一路歇歇停停，期思的馬體力也到了極限，期思只能在峽谷內(nèi)找了個避風(fēng)的山洞，帶著馬暫作歇息。

生了一堆火，期思烤著火靠在山洞里的一截干木頭樹干上，疲憊和隱隱的余痛漸漸將他淹沒，終于睡了過去。

山洞外的峽谷上空云層再次積聚，簌簌雪花再次飄揚(yáng)起來，落在谷內(nèi)的河道冰面上、山林油松枝干上。

山洞里避風(fēng)且安靜，一團(tuán)火久久地燃燒著，溫暖之中，期思的身心支持不住，漸漸陷入夢境。

馬兒在山洞入口附近也靜靜休息，期思的夢紛繁雜亂，一會兒是娘模糊的美麗面孔，一會兒是虞珂、重逸、陸應(yīng)秋與他在江南的芳華寺里一同看中秋月圓，一會兒又是獨(dú)吉惡毒的挑唆和罵他小雜種的模樣，一會兒又是肅帝讓蕭執(zhí)帶他去普華寺里祭拜父母……

隨著夢里人們面孔不斷變幻，他感覺心臟愈發(fā)窒悶疼痛，不自覺間蜷縮成一團(tuán)，時不時發(fā)出悶哼聲，冷汗不斷。

大雪下了許久，洞口又添一層雪毯，馬兒有些不安地挪動四蹄，峽谷里隱約傳來人聲和馬蹄聲。

期思似乎也敏銳地感到不安，掙扎著從夢境中脫身，猛地睜開眼坐起來，卻覺得身上一層冷汗，心臟的疼痛變得真實(shí)又強(qiáng)烈。

他看看天色，自己大概睡了有一個多時辰，從前跟陸應(yīng)秋學(xué)過在山野之中如何生活，他搭起的火堆還緩緩燃著。散發(fā)溫暖。

他忍著心脈的疼痛扶著洞壁走到洞口外，將蒙臉的巾布拉起來，擋住寒風(fēng)，側(cè)耳仔細(xì)聽峽谷內(nèi)的動靜。

大約七八人正在往他的方向過來。

期思立刻將火滅了，牽了馬出發(fā)，不想在這種地方遇上人。

他翻身上馬，一動之下心脈之痛猛地加劇，險些摔下馬背，他緊握韁繩，一人一騎重新沒入翻卷的風(fēng)雪里。

身后的動靜漸漸被落遠(yuǎn)了一些，期思控馬沿河道前行，卻因雪勢越來越大，路更加難行，他的速度變得很慢。

期思的意識因?yàn)樘弁炊_始模糊，仿佛又回到那些天里被獨(dú)吉用藥奪去神智的木偶般的狀態(tài)，那些天里他難受至極，每次短暫的醒來都很痛苦，又要用全部的意志力集中思考。

他掙扎著從馬背上爬下來，靠在路邊一處山間石縫內(nèi)，手里緊緊臥著那把用來防身的柴刀。

休息了一會，正要重新上馬去，卻聽見迅速靠近自己的馬蹄聲。

他立刻攀住馬鞍爬上馬背，才馭馬走了沒多遠(yuǎn)，就被那些人追上了。

那是十來個士兵模樣的人，身上是形制相同的厚皮襖，腰間佩著陌刀，穿著皮靴子，嘴里說著期思聽不懂的話。

期思鎮(zhèn)定的環(huán)顧打量他們，他們也打量期思，騎著馬在期思身周踱來踱去。

期思看出來他們是羌人，大概是哪個羌人貴族手底下的府兵，看表情倒不像有惡意，但他們一向脾氣說變就變，期思不敢放松警惕。

其中一人似乎對期思的馬感興趣，指著他的馬嘴里嘰里咕嚕說了什么，期思只好搖搖頭，不說話，示意自己聽不懂，手里暗自隨時準(zhǔn)備去握那柄柴刀。

那人又盯著期思打量，看著他露在蒙巾外的一雙眼睛，示意他把蒙巾摘下。

期思還是搖搖頭。

那人卻不樂意了，催動自己的馬上前，到期思身邊伸手要取他的蒙巾。

期思立刻閃身一避，控馬離開他幾步遠(yuǎn)，搖搖頭。

那幾人笑了笑，互相之間不知又說了些什么，神色之間明顯的揶揄之意。

那人也不再糾纏，看看他，眼神里閃動著不知什么情緒，招呼同行的人離開了。

期思看著他們的背影總算舒了口氣。

他沒跟著往前，而是就近找了避風(fēng)點(diǎn)停留一會，不想再與他們打交道。

但過了一會，他又聽見馬蹄聲，風(fēng)雪掩蓋著聲音，以至于那伙人里自己很近的時候才發(fā)覺。

他握住那柄柴刀，心里下沉。

隨即調(diào)整心緒，做好最壞的準(zhǔn)備。

他此時帶著馬在峽谷一側(cè)的山體裂隙內(nèi)避風(fēng)，裂隙很窄，面前一段只留有一匹馬能通過的寬度，換成人也站不下兩人，若是那伙人襲擊他，便是一道一夫當(dāng)關(guān)的隘口，至少不會被幾人同時包圍。

期思強(qiáng)打精神，心臟的疼痛隨著心緒氣息的調(diào)節(jié)漸漸壓下去些。

那伙人很快到了這裂隙口外，看著期思，神色里再無掩飾，帶著露骨的惡意打量期思，嘴里唿哨著，相互之間不知在說什么。

第38章陌刀

期思不知他們?yōu)槭裁椿貋恚d許是想搶自己的馬，又興許要劫財，但無論哪一件自己都不可能滿足他們，他們勢必動粗。

但那打頭的人走過來，隔著三步遠(yuǎn)看著期思，再次示意他摘下蒙巾，期思眉頭蹙起，想起第一次見到阿思古時，他把自己當(dāng)成醉花樓的小倌兒，心里生出不祥的感覺。

那人見他不動，拔出陌刀，臉上露出露骨的惡意與戲謔笑意，目光黏在期思身上游移，向前靠近期思，刀鋒抵著期思胸膛，靠近來伸手摘期思的蒙巾。

期思一直沒有動，直到那人的手觸到他蒙巾的一剎那。

期思迎著陌刀刀向前，格開刀身，同時藏在身后臥著柴刀的手猛然向前一刺，用盡全部力氣，以閃電般的速度刺破他的喉嚨。

那人眼睛瞪得老大，未來得及反應(yīng)，直直站著抽動幾下便沒了氣，期思伸手抓住他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