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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一句話都不矯情,該怎么走怎么走,沒有一點感情用事的意思,好像在金陵即將被困的不是他的君父皇弟。李曇咬牙點頭,迅速撤了出去。宿羽知道李曇在想什么,他也知道那里面有一部分是事實。謝懷在朝中八面樹敵,里面有一大半的原因就是此人的野心勃然昭彰。想當(dāng)皇帝不是錯,但在滿朝詩禮中庸當(dāng)中,至少是不合時宜。他怎么就不知道收斂一點呢?宿羽一邊想一邊穿好了甲胄,又替謝懷從墻上摘下金錯刀,一回頭,見謝懷還在桌邊坐著,奇怪道:“走啊?!?/br>謝懷“嗯”了一聲,接過金錯刀,動了動酸澀的肩膀,跟在宿羽后面走出房門,突然停住了腳,一反手扶住了門框,咳嗽了兩聲。宿羽被風(fēng)一吹,這才想起來謝懷只穿著單薄的袍子,立即回身,“我去給你拿衣……怎么了?”謝懷的目光一瞬不瞬,漠然盯著地下。夜風(fēng)卷起水汽和風(fēng)沙,月光和火把一映,映得地上那一小灘鮮血格外妖異。宿羽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駭然盯著地面足足半晌,終于用力把目光從地上拔起來,轉(zhuǎn)身就往洶涌的人潮里走去。他舌頭都打了絆子,“軍、軍醫(yī)呢?我……”謝懷低聲說:“站住。”兩個字,低沉得毫無力度,卻像濃云打下陰影,把宿羽狠狠釘在了原地。謝懷在身后說:“小事?!?/br>宿羽也知道不是什么大事。軍中苦寒,人人都有一身毛病,何況謝懷本來就身體不好,又一連幾天熬得心力交瘁。但不知為何,宿羽覺得腦子里嗡嗡的,慢慢地變得一片空白,眼前搖搖晃晃,只剩下那一灘血。他好像自言自語似的,“……可那是血啊。”李曇?guī)П魢[而過,那些人都是往日熟識的,眼下他一個名字都叫不上來。有人看見他,訝異地說了幾句話,他只看見他們的嘴唇張合翕動,就像干涸河床上艱難呼吸的魚。直到謝懷走過來,拿袖子往他臉上蘸了蘸,“怎么了?該走了?!?/br>眼前謝懷的面容之上殊無表情,但不良的預(yù)感就像走火的煙花,在頭頂劈頭炸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出了毛病,只覺得心口莫名其妙地被攥緊,直攥出新鮮的汁液。宿羽茫然得近乎無措,微仰著頭,目光直直盯著謝懷唇上的一點鮮艷顏色,又有什么東西猝不及防地跳出眼眶滾落下來,“……你怎么了?”第57章千里目———千里目———招搖西北指,天漢東南傾。時隔多年,北濟(jì)再度揮師南下,饕殄地圖,直抵大靖門,致使梁州以南、大靖門以北,遍布大片焦土白骨,血淹頭顱,黃塵合匝,日青天模糊。而這個范圍還在不斷擴(kuò)大。攤開地圖,把北濟(jì)洗劫過的城鎮(zhèn)連起來畫成線,便可以發(fā)現(xiàn),北濟(jì)刀尖送來的風(fēng)里血氣撲面,即將戳上這個柔弱王朝的咽喉。都城的金粉籠罩在陰冷潮濕的水汽之中,唯有幾枝老梅披風(fēng)縱橫,斜刺里挑破晨光,開出幾朵疏落紅花。金陵城里亂成了一鍋粥,滿城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亂了套,大多數(shù)說不清該歸誰的事務(wù)書信都被一股腦扔到了戶部。衡王謝疆一連熬了好幾天,在拂曉時總算騰出半個時辰來,歪在榻上閉著眼睛聽信。林頒洛一直覺得他這么一閉眼,面相就驟然鋒利了許多,跟他那個天煞孤星的大哥有些形似,幸虧還有雙會冒人氣的眼睛。沒想到打臉來得極快,謝疆突然睜開了眼睛,眼底一點人氣都沒有,漠然說:“再念一遍。”謝疆是個慣于作威作福的笑面虎,只要他醒著,林頒洛就沒有睡著的道理,所以這根戶部的中流砥柱比謝疆還困。困意籠罩的林頒洛本來就遲鈍,所以不僅沒感應(yīng)到那股子猶豫,還壓根不知道自己念了什么,形在魂散地把剛才那條又念了一遍,“城北糧倉開倉屯糧遭遇百姓哄搶……哎我的親娘哎這不是添亂嗎,這個節(jié)骨眼上公開屯什么糧。他們報備過嗎?”謝疆就像沒聽見,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前面那條?!?/br>林頒洛便往回翻了一頁,打個呵欠,“青州軍新帥燕于飛送來的……唔,懷王率隴青二軍突圍梁州,即日南下——”話音未落,謝疆突然從榻上站了起來,一邊披衣一邊從他手里抽過那頁紙,“起來,跟本王進(jìn)宮?!?/br>北方傳來了難得的好消息——皇長子懷王率隴青二軍突圍梁州,大軍如風(fēng)馳電掣踏過黃淮揚子浪千疊,跡如神鬼一般迅速趕上了北濟(jì)大軍的步伐。漫長的宮道上冷風(fēng)正緊,林頒洛被生生吹醒了,突然說:“哎,殿下,這個戰(zhàn)報我昨晚上其實聽過的。”謝疆不知道在想什么,宮人給他遞了個暖手爐,他信手塞給了凍得彎腰駝背的林大人,“聽過什么?”林頒洛像只被泡進(jìn)冰水的光皮雞,一邊握著暖手爐往脖子里捂,一邊倒豆子似的倒八卦。據(jù)說歷來對敵時慣常采取武力壓制手段的懷王這次破梁州之圍幾乎沒動一兵一卒,只是洗劫了全縣的藥鋪——不要百姓的金銀珠寶一針一線,只要巴豆。又據(jù)說懷王踏上梁州大地之后,金口吐出的第一句話是:“嘖,這味兒?!?/br>這一圍破得臭氣熏天,可以說是大周戰(zhàn)爭史上最有味道的一場戰(zhàn)役。大概是因為三年前被懷王當(dāng)胸踹了失態(tài)的一腳,林頒洛這幾年被謝懷刻意無視。交往一少,謝懷的形象在林大人的概念中格外神秘,所以林大人一邊說一邊笑,“巴豆哎,怎么想出來的,以前沒發(fā)現(xiàn)懷王殿下這么蔫兒壞啊……”謝疆站住腳,舔舔嘴唇,滿臉同情地看著林頒洛搖搖頭,“你怕是沒好日子過了?!?/br>林頒洛反應(yīng)了半天,抬腳追了上去,“什么意思?……殿下殿下,懷王他不會是又把那個宿什么的闖禍精給撿回來了吧?!”謝疆微笑著偏了偏頭,說:“林大人。”林頒洛這才發(fā)覺已經(jīng)到地方了,連忙噤聲,還比劃了個多余的“噓”。皇帝春秋已暮,入冬前就已經(jīng)沉疴不起。這次不需要太醫(yī)診治,明眼人都看得出,這須發(fā)灰白的老頭子不行了。黎皇后沒再計較謝息的下場,終于愁云慘霧地從青燈古佛邊飄了回來,打算送皇帝最后一程——當(dāng)然,送得頗為含蓄,捎帶著國舅國丈世族老小一起送,成天拿著筆墨在眼前含蓄地晃,總算晃得當(dāng)年號稱“朕心里有數(shù)”的皇帝把立儲這碼事想了起來。廊下鐵馬叮當(dāng),幾個月不見,謝鸞的個子已經(jīng)抽了條,披著赤狐毛滾邊的大氅,抱著修長的手臂站在那出神。遠(yuǎn)遠(yuǎn)一看,就像瑯瑯璞玉,即將竄成森森千丈松。過了好半天,謝鸞被侍從點了點,回過頭來,連忙打了個招呼,“二皇兄!”二皇兄是“皇兄”,大皇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