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看陸辛, 最后笑：

    “謝謝你呀，大好人?！?/br>
    然后低頭開吃。

    餛飩的皮子很輕薄，接觸舌尖，就像一片蝶翼，沈小甜當(dāng)然沒有什么賞花看蝶的心力，大晚上的，她是真餓了。

    而熱乎乎的餛飩就是給她從舌尖到肚子的撫慰。

    餛飩餡兒里是藏了湯水的，豬rou、韭苔、蝦仁……簡單的餡兒調(diào)配出了濃郁rou香里不失清爽的味道，蝦仁兒是切了丁放在餛飩里的，鮮美又有存在感。

    跟韭菜比，韭苔的辛辣味道更淡，放在餛飩餡兒里增加了rou餡兒整體的顆粒感，咬下去更有彈性。

    與其說是把餛飩吞下去，不如說是餛飩從自己的喉嚨眼兒里滑了下去，連吃了小半碗，再喝一大口湯，沈小甜終于想起來家里還有一個人。

    “你吃過了嗎？”

    “早吃了，昨天不是和我?guī)讉€同行一塊兒去給錢老板出了八十桌席面兒么，下午的時候錢老板又去了我同行那兒謝了一通，我就跟著一塊兒吃了點兒?！?/br>
    “同行？”

    “就是廚子?！标懶烈呀?jīng)把鍋刷了，正把裝配菜的塑料袋扔進垃圾桶里，聽見沈小甜的聲音，他從廚房門里探出頭。

    沈小甜又吃了一顆餛飩，又問：

    “你在沽市的工作就是和沽市的廚子合作么？”

    陸辛從廚房走了出來，回答：“是啊，我一年就在這兒呆個把月的，有些人想吃我做的菜了，就讓我當(dāng)個上門兒廚子，這行現(xiàn)在擱大城市叫宴會策劃。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前河路上有家館子叫雙春匯的私房菜館，老板姓馮，他就跟我合伙兒，我掌勺，他那邊給我出打下手的。”

    三言兩語，陸辛把自己的工作交代了個明明白白。

    沈小甜在他說話的時候又吃了三顆餛飩，還咬了一口嫩生生的荷包蛋。

    她看著陸辛，陸辛也回看她。

    房間里安靜了一會兒。

    陸辛接著開口說：“離了沽市，我就還是全國到處跑，到處就吃點兒好的，有什么有名菜館子出了新菜，可能會讓我去嘗嘗，不過我還是喜歡吃那叫什么？四川人叫蒼蠅館子，對，我就喜歡吃那些小攤兒，有時候錢不多了，我還會找個館子打工。

    “在上海的時候，我就承包了一個攤子，跟別人分了兩撥兒干，他們忙白天到夜里，我呢就忙乎半夜到上午，小店兒什么都便宜，就是讓累過頭的，玩過火兒的，半夜也不能回家的混口飯吃……

    “我就沒干過什么正經(jīng)營生，別人都說自己是正兒八經(jīng)的廚子，到我這，我只能說自己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野廚子。”

    四處流浪的野廚子。

    “這樣啊，難怪你什么好吃的都知道?！别Q飩已經(jīng)吃完了，就剩一口湯底，里面浸著一塊面片兒，面片兒很委屈，因為旁邊都是香菜。

    “是?！标懶琳驹诳蛷d里，他看了一眼門口兒說，“你吃上飯了，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br>
    最后一片面片兒被撈了起來。

    “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討論一下，你先坐吧?！?/br>
    沈小甜站起來，捧著碗進了廚房，洗干凈了碗和勺子，她打開冰箱拿了一罐可樂出來。

    “水得現(xiàn)燒，你渴了就先喝可樂吧?！?/br>
    廚房里水被加熱的聲音傳了出來，陸辛看著沈小甜登登登地上了樓，抱著她的筆記本電腦又登登登下來了。

    “你先看一下，這是視頻的粗剪。”

    將近三個小時的素材，被沈小甜剪成了一個不到十分鐘的視頻。

    整個視頻是從一個面團開始的。

    一雙蒼老的手揉制著面團，面團底下的一邊不斷和案板接觸又分離，飄飛的面粉好像被加了慢鏡頭，下一幕角度切換，那雙手拿開，面團已經(jīng)成了面餅……

    淋漓著汁水的rou從桶里撈出來，在光下，油星兒都是亮的，另一只蒼老的手拿起了刀，第一刀下去的時候，藏在rou縫里的湯水兒飛濺在案板上……

    “拍的好，剪得也好?！?/br>
    視頻沒有聲音，可只看著畫面，陸辛都覺得真是很不錯。

    “我覺得馬爺爺他們肯定喜歡的不行?！彼f，“尤其是后面這截兒，你果然把馬爺爺說話那兒也拍進去了。”

    “嗯……”陸辛看視頻的時候，沈小甜一直在客廳里慢慢地走來走去，因為她吃得有點兒撐，陸辛帶來了至少二十個餛飩，連著一個荷包蛋她都吃下去了。

    如果是在外面吃飯，她會忍著坐在那兒等陸辛的點評，可現(xiàn)在是在她自己家，她當(dāng)然是怎么舒服怎么來了。

    “其實我剪視頻的時候，有個想法?！?/br>
    “什么想法？”

    老房子客廳的燈光是橘黃色的，照的哪里都暖融融，沈小甜微微抬起頭，視線里是略顯陳舊晦暗的天花板。

    而燈光正在描摹她的臉龐。

    “我想用這個視頻的素材做個課件放在網(wǎng)上，科普一點化學(xué)知識?！?/br>
    陸辛看了沈小甜一眼，又低下頭：“化學(xué)知識？”

    “對。豐富的膠原蛋白看太久了，我職業(yè)病犯了。”

    小甜老師如此解釋道。

    ……

    接到米然電話的時候，沈小甜正在給馬爺爺看她剪好的視頻。

    “嗯！好看！”馬爺爺?shù)难凵駜阂膊皇呛芎昧?，對著電腦屏幕，他頭往后仰拉開了一點距離，瞇著眼睛認認真真地看。

    楊奶奶也在看，一手抓著馬爺爺?shù)氖直?，她著急的要命?/br>
    “里面說什么了？”

    馬爺爺不回答她，只是看得津津有味。

    “哎喲，哎喲這段兒你也剪進去了？小甜姑娘啊，你是有心了?！?/br>
    “這上面說的什么呀！”楊奶奶越發(fā)著急起來。

    馬爺爺看著她，大聲說：“你想知道啊？你戴了助聽器就知道了！”

    整個視頻放完了，馬爺爺說：

    “小甜，辛苦你了?！?/br>
    他直接站了起來，表情有些鄭重。

    沈小甜也連忙站了起來，說：“您信任我，讓我?guī)湍囊曨l，是我該謝您的?！?/br>
    馬爺爺笑了。

    “小甜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個樣的，你可把我拍得太好了。”

    看視頻之前，陸辛就替沈小甜說了想用這個視頻的素材做課件的事情，馬爺爺只說先看看拍了個什么樣兒。

    現(xiàn)在，他同意了。

    “我這張老臉，你愛放哪放哪兒，別人看著，我心里美！”

    看著沈小甜去接電話，馬爺爺雙手靠在背后，斜探著身子去看了一眼桌上的電腦屏幕。

    他的半張老臉正在上面呢。

    “拍的真好啊，我年輕的時候就是個俊小伙兒！”他對一邊的陸辛說，“你可別不信，不然我一個小混混哪能把你楊奶奶給拐手里來？”

    說著，馬爺爺自己笑了。

    拍拍自己老伴兒的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