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這些原本也只是莫辰的推測，畢竟古往今來，恐怕從沒有哪個仙修者會像他一樣，在應(yīng)該飛升靈境的時候跑到幽冥魔界來，所以這一步無異于豪賭。幸運的是，他賭贏了。

“啊，小狐貍醒了?！币粋€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粘膩陰柔。

莫辰瞬息間收斂了靈力，默默抬起頭，看到了一張久違的臉。

“癸靈，想不到你真的還活著?！?/br>
癸靈真正的身體早在當(dāng)初的大梁皇陵中就被寧遠(yuǎn)殺死了，他奪舍之后重新以莫問虛的容貌出現(xiàn)，此時的他正與當(dāng)年的莫問虛長得一模一樣，只是皮膚比當(dāng)年更白，不是那種吹彈可破的瑩潤白皙，而是近乎死人的蒼白。他穿著一身繡暗紅云紋的黑袍，形狀俊美的唇角噙著淺笑，眼睛里有紅火跳動，讓那張原本美艷的臉流露幾分癲狂。

“啊，距離上一次見面，也不過只有十幾年光景，難道你真的覺得，寧遠(yuǎn)散盡功力，便可與我同歸于盡了么？”

莫辰?jīng)]聽懂癸靈的話。

只有十幾年？他什么時候見過癸靈？他明明記著，最后一次見這個魔頭，還是在寧遠(yuǎn)第一次轉(zhuǎn)世為陰陽先生時。

癸靈低聲嗤笑，越笑聲音越來越大，最后竟成了哈哈大笑，笑得流出眼淚，笑得喪心病狂。又是極其突然的，他止住了笑，忽地拍手擊掌，讓幾個仆從上前，抬出一樣?xùn)|西，放在莫辰面前。

那是一副擔(dān)架，上面隱約可以看出一個人形，用一塊黑色布簾蓋住。

莫辰緊緊盯著擔(dān)架，心臟驟然狂跳。

“這是什么？”

莫辰腦子里思緒混亂，竟完全不明白癸靈想要做什么，他想要沖上去將布簾掀開，手腳卻被鎖鏈限制。

癸靈步態(tài)閑適地走到擔(dān)架前，用一種紆尊降貴的神色緩緩俯身，捻起黑色布簾的一角，將其掀開。

莫辰死死盯著，嘴唇都在顫抖。

終于，布簾徹底掀開，露出下面的人。這是一個年輕的男人，已經(jīng)死了，卻不是阿九。莫辰心中一松，頓時脫力，“怎么，小狐貍以為這布簾下躺著的是誰？啊，原來你在擔(dān)心那個人……”癸靈拖著長腔，故作恍然大悟。

這時腳步聲響起，一個人走過來，動作并不緩慢，在莫辰看來，卻好像用盡百年，才看到他走到自己身邊。

“主人。”阿九身上除去了披風(fēng)和面具，他的身上沒有任何枷鎖，走到近前，如往昔般輕喚一聲，垂著眸跪下。

他跪下了。

跪的卻不是他。

“主人，叫我來有什么吩咐？”阿九面向癸靈跪著，神色恭敬又謙卑。

癸靈不說話，只是笑意滿滿看著莫辰。

“小狐貍，你不要光顧著看我的狗，倒是仔細(xì)看看，還認(rèn)不認(rèn)得這個人了？”

莫辰一直看著阿九，目光中卻沒有震驚，他好像只是發(fā)了一會兒呆，聽癸靈如此說，才緩緩移開視線，再次將目光投到那個死人身上，隱約覺得這面相眼熟，似是在哪里見過，思忖片刻，腦中靈光一閃。

這是……無常宗的少宗主！

當(dāng)年正魔決戰(zhàn)，他明明在廢墟中找到了無常宗少宗主的尸體，本來想將其挫骨揚灰，后來還是被一位有著慈悲之心的佛修懇求，將其尸身留下，找了個地方埋了。為什么癸靈會將這人的尸身帶到幽冥魔界？

“是不是很好奇，這無常宗宗主的尸體怎么會在這里？”癸靈見莫辰露出驚訝神色，桀桀低笑，“真是不枉我留下這具皮囊多年，單是能看看小狐貍現(xiàn)在的表情，也值了?！?/br>
“癸靈，你到底想干什么？”莫辰強自鎮(zhèn)定。

“嘖嘖嘖，明明害怕了，心亂了，卻還在這里強撐，小狐貍真是可愛。怎么，難道你的好寧遠(yuǎn)從來沒告訴過你，當(dāng)年無常宗大小魔頭之一的無常宗少主，就是我？”

無常宗少主是癸靈？

怎么可能？

“哎呀，看來寧遠(yuǎn)對你也不是知無不言，他為什么不告訴你我就是無常宗少主呢？為什么要替我隱瞞呢？難不成……是他心里有我？”癸靈陰陽怪氣，話說到最后，又爆發(fā)出刺耳狂笑。

莫辰早就知道癸靈對寧遠(yuǎn)一直抱有一種齷齪心思，此時被他這話惡心得要吐，手背青筋暴起，恨不得一掌拍死他。

“只可惜，寧遠(yuǎn)一世英名，卻還是栽在我這里了。他以為無常宗主為我所化，卻不知道，他傾盡功力，除掉的只是一具被我神念cao控的行尸走rou。我的本體從沒離開過幽冥魔界，他又如何能除掉我，與我同歸于盡呢？失策啊失策，驚才絕艷的寧遠(yuǎn)，居然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br>
癸靈依然在笑，可是莫辰卻幾乎控制不住怒意，幾次就要釋放靈力，掙脫鐵索撲向癸靈，卻還是被他生生壓住了。

“至于那個無常宗主……小狐貍是不是沒有找到他的尸骨呢？”癸靈以食指勾卷著垂在身前的發(fā)尾，笑得愈發(fā)明艷動人，“啊，讓我回想一下，好像是在他的破舊衣袍中找到一片雪蓮瓣？”

莫辰越聽越覺得心煩意亂，一股憋悶許久的惶恐呼之欲出，卻又被他自欺欺人地強行壓下去。

癸靈湊近了莫辰，唇幾乎要貼在他耳朵上，用近乎耳語的聲音問：“小狐貍，你猜猜，為什么那個老頭的尸體，會變成一片蓮瓣？嗯？”

第308章第十一片蓮瓣

然而癸靈卻不需要莫辰回答，云紋袍袖拂過，揮手一招，為陰影所籠罩的廣場上空驟然大亮，竟熠熠現(xiàn)出七八片發(fā)光物體，定睛細(xì)看，不是別的，正是莫辰一直苦尋的萬年雪蓮瓣。

莫辰牙關(guān)緊咬，盡管已經(jīng)有了準(zhǔn)備，知道這魔頭一定會趁自己失去意識時奪去萬年雪蓮瓣，但還是下意識將神識探入儲物袋中，不料，分別裝著十片萬年雪蓮瓣的十個玉盒，居然一個不少，安然無恙存放于儲物袋中，其中萬年雪蓮瓣也完好無缺。

癸靈身上魔氣流轉(zhuǎn)，漠然地注視著懸于半空的蓮瓣，睥睨不屑，眸中烈焰燃燒，忽地發(fā)出一聲冷笑：“呵，這便是所謂天道，所謂仙途。”

他掌中結(jié)印，cao縱著那些萬年雪蓮瓣漂浮于身前，神情陰郁地盯著它們。

莫辰不能理解，為什么癸靈這里會有這么多萬年雪蓮瓣，既然寧遠(yuǎn)尸骨所化的十片雪蓮瓣都在他這里，那么這些蓮瓣又是哪里來的？

不過癸靈似乎不想再解釋什么了，他只是沉默地盯著那些雪蓮瓣，入了神，著了魔，目光中說不清蘊藏著怎樣一種情緒，憎惡，怨憤，貪婪，似乎糅雜在一起，化為他眼中的毒，讓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