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同襄陽王快馬加鞭，行了大概二十里，身后沒有追兵跟來，只是本來勞累的身體更是精疲力盡，突然見前方道路被灌木包裹，一將領(lǐng)喜道：“此處生有植木，應(yīng)當(dāng)存有水源，待屬下領(lǐng)人前去找找，為王爺潤喉?！?/br>
襄陽王的瞳孔微有渙散，但是精神頭似乎尚好，沒叫他人察出，他看也不看那些灌木，只言道：“先過去?！?/br>
“是。”

眾人放緩了腳步，踱入灌木林，剛行到一半，身旁突然擂起戰(zhàn)鼓聲，火舌順著灌木飛速燃起，濃煙撲面刺鼻，直逼路上的襄陽王一行人，驚魂未定的馬兒立時蹦跶起來，將不少士兵甩到了地面。

士兵的叫喊聲讓襄陽王瞬間回神，策馬而視，只見曾平手持雙刀，領(lǐng)著伏兵沖入襄陽軍，一刀一個，眨眼間清除了一小片的人，襄陽軍根本沒有應(yīng)戰(zhàn)的力氣，虛虛抵擋，狼狽逃竄，一將領(lǐng)怒喝出聲，cao持兵器擋住了曾平。

這次襄陽王竟是沒有猶疑，帶領(lǐng)剩下的人徑直奔走。

襄陽戰(zhàn)旗攔腰而斷，曾平看準(zhǔn)機會將那名將領(lǐng)斬于馬下，立在原地，沒有上前追擊。

士兵已多有傷在身，包括櫨懇在內(nèi)的兩名將領(lǐng)也不能幸免，剩余騎眾也不過三千人，櫨懇詢問：“王爺，前方有兩條路，接下來去哪？”

襄陽王低垂著頭，似是喘息，聞言撩開眼皮：“往龍脊關(guān)走?！?/br>
“王爺?！惫珜O驥感覺有些不對，詢問道，“您沒事罷？”

襄陽王一扯嘴角，還沒等他直起身，行至隘口的襄陽軍又起喧鬧，襄陽王眉宇緊蹙，銳利的眼神直逼聲源，只見前方陡坡一軍排開，李岳雄策馬在前，昂首挺胸，聲聲威赫。

“眾軍聽令，擒拿襄陽王——！”

“擒拿襄陽王——！”

兩軍再次混作一團，襄陽王看向不遠處的隘口，像是預(yù)料到了什么，嗤笑一聲，不知在笑著什么，而后他又厲聲喝止迎戰(zhàn)的士兵，領(lǐng)著最后小半數(shù)的兵馬沖入隘口，與櫨懇、公孫驥逃進龍脊關(guān)。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徐徐不散，眾位士兵欲言又止，均牢記著方才又有人上前勸說時是如何被謝窮酒怒斥得狗血淋頭，但看著謝窮酒這么咳嗽下去，心里也是不安到了極點，紛紛盼著襄陽王快些到來。

“人來了！襄陽軍來了！”

謝窮酒驀地松開攏緊的裘衣，挺起身，直直地盯著零零散散進入關(guān)口的襄陽軍，當(dāng)瞄見領(lǐng)頭一人正是襄陽王時，不由得攥緊了韁繩，下令道：“另一處關(guān)口是否堵勞？”

“回謝軍師話，已是水泄不通！”

“好！待襄陽軍盡數(shù)進入龍脊關(guān)，便堵住關(guān)口，投入熱油，放火燃林?！?/br>
“是！”

死里逃生的襄陽軍宛如驚弓之鳥，警惕地張望著四周，生怕又從哪蹦出來一波伏兵，只是他們沒想到的是，剛進入龍脊關(guān)沒多久，伏兵沒等來，襄陽王卻停了下來，沒有下達任何指令，下馬后走向一顆樹，手扶著樹身慢慢落坐地上，喘息未定。

“王爺？”

若在平時，襄陽王這樣一副想要休息的架勢，櫨懇不會多說什么，但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不容得他們有一絲懈怠，只好翻身下馬，硬著頭皮上前勸道：“長安軍就在身后，我們現(xiàn)在并不算安全，王爺若想要休息，不若......”

襄陽王沒有答話，眼睛悠悠閉上，喘息比剛才還急劇了一些。

身后的公孫驥看見這一幕，眼皮狠狠一跳，火撩屁股般下了馬，快速奔到襄陽王的面前，半蹲下身，與襄陽王平視，聲線顫抖：“王爺??？”

沒想到公孫驥敢用這樣的語氣和襄陽王說話，櫨懇嚇了一跳，緊接著他看見襄陽王搭在腹前的手臂無力滑下，露出一大塊慘不忍睹的血窟窿。

櫨懇微張嘴，看著虛弱至極的襄陽王，滿臉皆是不敢置信。

這么大的傷口，現(xiàn)在已有干涸的趨勢，不知之前流了多少血！

士兵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竟叫他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襄陽王的異樣。

聽到公孫驥破音的喊聲，襄陽王終是撩開一只眼，深邃如古井般波瀾無痕的眼在公孫驥和櫨懇面前掃視著，緩緩?fù)鲁鲆豢跉?，開口道：“公孫驥?！?/br>
“......臣在?！蔽⑽⑸硢　?/br>
“別走另一個關(guān)口，南邊有條被碎石擋住的小口，除卻我與.....皇兄，還未被人發(fā)現(xiàn)過，你便走那條路?！?/br>
“掌握襄陽的玉璜，就在我的胸口，襄陽，本王安排了五個替身，選一個你覺得順眼的，教他出面，你代掌實權(quán)?！?/br>
“若不想管了，或是守不住了，送給秦策也無妨?！?/br>
“你這些年，借著本王的名義，撈去的油水，夠你們家快活下半輩子了?！?/br>
襄陽王急喘了幾口氣，突然伸出手，按在了呆愣中的公孫驥頭頂，又順著對方的臉頰滑下，留了一連串的血痕。

嗤笑聲再起，別樣歡快。

“就這樣罷.....”

“王爺——！”

襄陽軍爆出哭號聲，公孫驥還是愣在原地，像是完全傻了一樣，盯著再無生息的襄陽王。

襄陽王死了？

怎么可能？

這樣戰(zhàn)無不勝的男人，怎么可能會有死去的那一天？

這么輕易地死了？

凜冽的寒風(fēng)再起，帶來絲絲濃烈的硝煙味，不少士兵被嗆得咳嗽不止，正在悲傷中的櫨懇大驚，張望周遭不知從哪來的大火，連忙喝醒公孫驥：“公孫先生，我們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公孫驥還愣在原地，恍惚地思索著這些年與襄陽王南征北戰(zhàn)的日子，畫面一轉(zhuǎn)，又變成他統(tǒng)領(lǐng)襄陽，或是逍遙清閑后半輩子的場景。

閑云野鶴，終了此生。

為什么突然就覺得......

無趣了？

濃煙彌漫過來，公孫驥猛地咳嗽了幾聲，櫨懇正要來拉扯公孫驥，又聽他低聲地道：“玉璜。”

櫨懇明悟，立馬去拿玉璜，觸及襄陽王的尸身時不自禁地抖了一下——這個威赫一世的男人哪怕在身亡的一刻，亦是去得從容不迫，根本沒有一個人死去后應(yīng)有的狼狽無力，讓櫨懇總有種襄陽王會在下一刻就睜開眼的錯覺。

然而整個過程中襄陽王都沒有睜眼。

他是真的死了。

心緒更加悲悸的櫨懇抹了把臉，雙眼通紅，將玉璜遞到了公孫驥的面前，但那沙啞的聲音再起，說的卻是讓他大驚至極的內(nèi)容：“你拿著。”

“公孫先生？”櫨懇拿著玉璜，如同拿著一個燙手山芋，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您這是什么意思？”

公孫驥嘆了一口氣，緩緩跪坐地上，面對著襄陽王，道：“我走不動了。”

櫨懇急了：“什么，什么走不動，不是有馬嗎，公孫先生——”

“走了這大半輩子，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