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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站在門外滿頭白發(fā)的恩師,和他身后一黑塑膠袋的藍圖時,知道等了五天的第二只鞋子終于落下來了。“年紀(jì)大了,體力比不上你們小年輕。”胡老板還在微微喘氣,那一大袋子藍圖并不輕松,他應(yīng)該是一個人拎上來的,“阿錦,幫我一把拎進來。”“您吃過飯沒?”陳錦張了張嘴,簡單問候自己的恩師。“晚點一起去吃火鍋吧……看你這一屋子的味道?!焙习鍝]了揮手,想要驅(qū)散一點屋子里彌漫的煙霧。陳錦沉默著把圖拎進來,堆在玄關(guān)處。胡老板把客廳的落地窗簾拉開,又打開了一扇窗通風(fēng)。冬日黃昏時分,冰冷潮濕的寒氣立刻從外面涌了進來。“沒想到是您過來?!标愬\給他倒了杯熱水。胡老板看了看他,面上甚至略帶了笑容:“不然呢?你是想要讓絲勉過來和你談么?……阿錦,我今年已經(jīng)五十八了?!?/br>陳錦在單人沙發(fā)上坐了下來。“我是四十五歲當(dāng)?shù)脑洪L,是我?guī)煾附o我的位置。”“你會比我早兩年,再過兩年我就會交給你。”“阿錦,再過二十年,你可以把這個位置交給你的徒弟。”“我們?nèi)A南一院一代一代,大幾十年都這么過來了。阿錦,你從小到大苦了這么多年……就還剩兩年了,你現(xiàn)在是不想要這個位置了么?”陳錦用手遮住自己的額頭,整張臉都埋在黃昏慘淡天光的陰影里。“就算是找個女人,包個女孩子,或者就是包個男人……我都不會管你。絲勉也不會和你計較這些事?!焙习瀹惓In老的手輕輕落在了陳錦的頭頂,“阿錦,但那個是你的徒弟啊……”陳錦面前的羊毛地毯上,終于落下了零星斑駁的水漬。這個中年男人僵硬的弓著背,被襯衫包裹的肩膀既寬且闊,像能把天扛起來的沉穩(wěn)厚重。二十六層的酒店套房窗外,是整個內(nèi)陸最繁華的重鎮(zhèn)都市。車水馬龍,流光霓虹。俯瞰窗外時,甚至?xí)屓顺錆M了虛妄的錯覺。權(quán)勢,財富,這一切華美之物似乎不過掌間玩物。我要每一個人都安靜聽我說話。我要每一個人都貫徹我的意志。我要褪去骯臟的泥濘,爬到最光亮的頂峰。我要俯視每一個也在同樣仰視高峰的人。但在踏著無數(shù)人肩膀往上爬的時候,必須沿路割舍那些東西,真的必須要割舍么。這只是一個與平日并無不同的冬日夜晚。無人得知在這個繁華都市的某個角落里,充滿了一個中年男人無聲的哭泣。這晚接近凌晨的時候,輾轉(zhuǎn)難眠的林河終于等來了他苦苦等了一天的電話。陳錦的聲音在深夜里顯得格外低婉。“小河,你真心喜歡道橋這一行么?”“……喜歡?!?/br>陳錦在電話那頭輕輕的笑了笑,氣息帶著發(fā)自肺腑的溫柔:“是啊,吃了那么多苦,那么用功,從橋上摔下來也不害怕……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喜歡的?!?/br>“小河,我也和你一樣?!?/br>……這個又倔強又溫順的青年,如果只是個普通的路人就好了。只是個普通的學(xué)生,洗碗工,上班族。每個月辛苦賺來的薪水交完水電煤氣費手機費,勉強糊口謀生。沒什么理想,沒什么特別想做的事情。要多一點點錢,有一輛小車,最好能買一套小房子。平平靜靜的生活,泯然眾生。如果是那樣就好了。如果是那樣的話,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了。可如果是那樣,就永遠都不會相遇了。能相遇,真的太好了。這一夜,陳錦把二十年來的眼淚都流盡了。為了自己,也為了林河。?☆、年關(guān)? 林河再見到陳錦,是一周之后的華南一院年會上。華南一院的年會,向來并不只是單位內(nèi)部的聚會。幾市建委、省建設(shè)廳、各級規(guī)劃局……每年正中央的四個主桌坐到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華南各地建設(shè)部門的衣冠名流賞臉。在此之前,錢生勤已經(jīng)私下電話通知過他,今年每個所一個名額的優(yōu)秀員工獎,給了林河一個,有三千塊的現(xiàn)金獎勵、要上臺領(lǐng)獎。說起來,林河自打入職以來,在院里都沒呆幾個月,一直在外面跑,很多人看他都臉生。何況他也不討總工辦各位總師們的喜歡,受盡冷眼。就這樣都能得獎,真是全看陳錦的面子了。人抬人高,這也是自然。從那個難眠的雪夜開始,林河已經(jīng)好幾天沒去單位應(yīng)卯了。沒人管他的考勤,錢生勤也不管。只是電話通知他年會的時間地點,不要遲到,穿體面些——“有領(lǐng)導(dǎo)會給你頒獎?!?/br>年會的兩天前,林河還是躲在家里看書。李瑞瑞來了。林河并不知道李瑞瑞得知了什么,也不知道李瑞瑞去過一趟四川,更加不會知道李瑞瑞曾經(jīng)在一個公開會議上見到了自己的師父。他安靜的讓瑞瑞進了門。已經(jīng)大半年沒見過了,最后一次見面還是在那個初夏的雨夜。瑞瑞似乎也長大了,穿著打扮徹底褪去了學(xué)生時代的青澀活潑,原本的直發(fā)也燙出了波浪。在這個狹小的單室套里,這對年輕的怨侶曾經(jīng)為了生活瑣事反復(fù)爭吵。到如今卻是好一會兒的相對無言。李瑞瑞最先開口,她從帶來的紙袋子里拎出了一套西裝,“我發(fā)了年終獎,給你買的禮物。小河,你試試看吧。”“我不能收你的東西?!绷趾有χ鴵u了搖頭。“是羊毛的,比老潘以前借給你的小西裝暖和。穿著去參加單位年會也好?!崩钊鹑鸢岩路痈撸椭攘吮攘趾拥募绨?,“你比原來壯多了。還好選尺碼的時候我想著這個了。試試看吧?!?/br>林河沉默著不接話。“小河,你這樣下去不行的。”李瑞瑞輕聲說,手上還忙著把衣袖拉到林河的手腕比長短,“把手舉起來我看看?!?/br>“瑞瑞……”“小河,咱們結(jié)婚吧。”李瑞瑞用雙手把衣服輕輕摁在林河的胸前打斷了他的話。這個年輕的姑娘抬頭望向林河的雙眼,她的聲音有著成年女性的溫婉和堅定,“為了你,也為了我?!?/br>林河這下便知道,瑞瑞已經(jīng)知道了。林河在一瞬間突然感到了強烈的如釋重負(fù),那個巨大的秘密像是一塊堅硬的巖石堵在他的心口,長久的不能呼吸。而在此時,他終于知道這不再只是個秘密了。那些如同夢一樣的經(jīng)歷,他不能與任何人說,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他甚至無法自證那些事情曾經(jīng)發(fā)生過。這感覺讓他陷入難以辨識的恍惚和疏離。“你是怎么知道的?”林河深吸了幾口氣之后,向?qū)Ψ絾柕馈?/br>李瑞瑞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