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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許多地方墻根下有一片一片濕痕,就是尿跡,賣唱的和瞎編故事騙錢的能人志士,在通道里各占一邊,裴琰從中間踩過,他平時去哪兒都開車,很少走這種地方,路不熟,感到恍惚。通道盡頭,光線闖入視野,上下的人流自然而然地往樓梯兩側分流。正中是一道鐵欄桿,把樓梯分隔開。瘸腿大爺被追得煩了,飛身上了鐵欄桿,越過走樓梯的那群人。“……”裴琰單手端著蛋糕盒子,邁開大步也跟著上去了,踩著鐵欄桿走。倆人玩兒雜耍似的,某種程度上也算棋逢對手,還都是倔脾氣,最后同時鉆了附近居民區(qū)里一道小破巷子。“大爺您等會兒,您別跑我問您一句話!”裴琰喊。“追什么追,滾!”回罵了一句,大爺今天也煩著呢。“您繼續(xù)跑啊我反正年輕,我不累,我等您今天跑累了!”裴琰毫不客氣。“知道你是誰……甭追了!”大爺回頭又吼他一句。“您知道我誰您還跑?您甭跑不就完了嗎!”裴大爺也囂張慣了,就不怕跟他一樣囂張的。眼前綠光飛旋著向他襲來,一個酒瓶子劈頭蓋臉。裴琰眼明手快,伸手就接了。再然后掌風一閃,裴琰下意識用酒瓶抵擋,瞬間被對方把瓶子擼走了。雙掌拍門,直不楞地砸向他太陽xue,他后仰下腰躲閃我勒個cao啊……八卦掌。莊嘯之前扇他都是手下很留情的,鬧著玩兒的。這兩掌擦著他腦門過去。裴琰也很靈活,幾步退開沒讓對方打著他……手里的蛋糕盒撞來撞去,肯定是只剩味道沒有色相、只能吃不能看了。狹窄的街道里,他鍥而不舍追著前面的瘸子大爺,同時掏出手機撥號:“哎你在哪呢?”莊嘯說:“在開車,就快到了?!?/br>“你快到了?我跟你說我在路上碰見個人,一老大爺,我覺著……你回來北京見過你爸爸沒有?”莊嘯沒聽明白:“什么?”裴琰說:“我是說,我在地鐵站碰見一老大爺,我覺著長得特別像……”莊嘯問:“哪個地鐵站?”裴琰說:“就咱見面附近的那個地鐵站?!?/br>莊嘯話音平靜:“我知道了,我很快到了……你離開那里,別讓外人看見你?!?/br>裴琰說:“我已經都被圍觀了?!?/br>莊嘯說:“你快離開。沒你事,你就別管閑事?!?/br>裴琰:“……”他確認自己是猜對了。他就是覺著眼熟,全憑直覺。他看過十多年前一些老電影,八九十年代的功夫片,透著濃重的時代痕跡,現(xiàn)在已經沒人再看那種片子。這一片地方毗鄰奧運廣場,最近十幾年成為繁華地帶,高檔樓盤、會所和餐飲聚集。然而,許多新樓拔地而起的同時,周邊修葺得并不完美,城市的角落仍殘留著補丁式的舊房,街道陰暗,龍蛇混雜,街邊都是破磚爛瓦。這就是為什么他老媽購買的復式公寓就在附近,新開發(fā)的高檔封閉社區(qū)里面,而裴琰卻在這地方意外碰見另一位。一棟灰色的破板樓,樓道的窗棱銹跡斑斑,空調機放肆地滴水,墻壁上密密麻麻戳著“空調配件修理”和“專業(yè)通下水道”的電話號碼……窗口晾著粉的、綠的衣服,墻角廢品成堆粗暴地擠占公共空間,還有與地鐵站內類似的一攤一攤濕跡……仿佛一腳踏入另一個世界,既貧且賤,毫無cao守可言,讓人掩鼻感到不快。房門口,一排一排的酒瓶,按照容量大小和高矮胖瘦,碼得整整齊齊,幾乎擺出一個兵馬陣勢,頗有酒鬼界大家風范的氣場。瘸腿大爺靜靜地托起一支酒瓶,先正著托,手指撥弄幾下,再拋起來反接。其實挺容易的一個技巧動作。手一顫,竟沒接住,又是刺耳的“哐當”一聲,瓶子掉了,滾走了。“手抖了吧,喝太多了?您年紀大了,別跟我們年輕的逞能耐,以后別再喝這么多……”裴琰從樓道里踱步過來,望著墻邊盤腿呆坐如鐘的人。“要你管我,你誰啊。”大爺低聲咕噥,跑累了,真跑不過年輕小子。“我就多嘴關心您一句,誰也不想看您廢了啊?!迸徵f。“呵,早就廢了,一攤廢物……你快滾吧小子?!贝鬆攩÷暤?。“我暫時先不滾,”裴琰最不怕嘴皮子耍賤,“我看著你,等你兒子過來我再滾!”“那兔崽子不會過來……小王八蛋沒良心的才不會管老子……”大爺木然地咕噥。裴琰盯著對方褲子下面隱約可見的骨骼變形和肌rou萎縮,又想到病床上的額日勒圖,不是滋味。好歹也曾是叱咤銀屏的“大俠”式的人物,如今境況就是這樣。那視線呆滯,神智不清,衣衫不整,說話不著邏輯,一看就是一坨酒糟樣的人。見到了,跟之前想象得很不一樣?;貞洰敵跬德牭降碾娫拑热荩徵匀还⒐⒂趹?,很想罵人;如今見著了,又感到悲哀。他低頭瞅一眼擠變形的蛋糕盒子,蹲下身,把紙盒放在對方面前:“莊先生,酒別再喝啦,您看您兒子多乖啊他就滴酒都不沾。您不然換個口味,吃個蛋糕?”“……”這天該著有事,而且事還不少,裴琰尚未等到莊嘯,先等來另一撥人。襯衫扯開至肩上,里面是黑背心和文身,一個一個都面相不善,有那么四五個人,拿著棍子跺門,然后指著莊大爺吆喝大罵,給錢啊,錢吶,知道嫖忒么不知道給錢?老家伙,你錢吶?!您不是據說以前還是個名人兒?您還是明星吧?老賴您不知道欠債還錢嗎?酒瓶組成的八卦陣被砸個稀里嘩啦,上門要錢的人瞧見裴琰:“你是他兒子?不對,你不是他兒子?你是他家里啥人?”裴琰問,你們一幫人窮兇極惡得想干嗎?欠你們什么了?來人嚷嚷,酒錢和姑娘的陪酒錢,白玩兒???要臉嗎?裴琰被噎得沒話說……樓道里雞飛狗跳棍棒酒瓶亂飛,莊嘯大概是這時候來的,裴琰表情都快僵了,沒經驗處理這種場面,想揍人都不知該揍誰。莊嘯還是有經驗的,把裴琰推到身后,面無表情地掏兜,利索抽出一沓大額紙幣:“多少?夠么?”來人見著錢也不嚷了,雙方都有默契,都是老熟人,點了點數,說:“真不夠。老家伙精力旺盛,還玩兒雙飛呢,多他媽會享受啊。”裴琰:“……”樓道光線昏暗,莊嘯緊繃著臉,嘴唇抿到很薄,再掏兜,沒現(xiàn)金了,于是說:“我下樓取個錢?!?/br>裴琰拿出手機,在背后小聲說:“我可以刷,網上支付就完了,省事,需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