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到枕寒山的手腕上，方才還皮開rou綻的傷口，迅速地愈合，只剩下一抹淺淺的印子。

    他掀開被子，跪坐在床榻上，與枕寒山對視。枕寒山一如既往平靜的面容，看不出絲毫異樣。

    爾冬傾身上前，詳細(xì)地探視男人的臉。

    “你在看什么?”枕寒山問。

    爾冬彎起眼睛，笑道:“看現(xiàn)下是真是假?！?/br>
    “那你應(yīng)去看自己，不該看著我。”

    爾冬搖了搖頭，“只要現(xiàn)在的你是我印象中的模樣，那便是真實(shí)?！?/br>
    溫?zé)岬耐孪⒃谡砗侥樕希q如輕盈的絨毛拂過。即便容貌有所不同，枕寒山眼中的少年仍是熟悉的模樣。沾染血漬的紅唇離他不過幾寸的距離，近在咫尺。

    “真是的，”爾冬認(rèn)真凝視枕寒山的雙眼，“怎么都逃不了喜歡你?！睙o論自己是什么身份，都不由陷入虛幻的愛戀中。而枕寒山始終是那般模樣，淡然自若。

    他還在虛妄中掙扎，枕寒山已經(jīng)看得明了，才會無動于衷。

    “不過，我還以為你方才會避開，”爾冬輕聲說。他笑了一下，直起身子，稍稍后退。

    那段曖昧繾綣的距離瞬時(shí)間拉長，爾冬坐回原位，一絲失落劃過眼睛，流星般消逝不見。

    枕寒山輕啟嘴唇，但沒有說話。

    爾冬似是習(xí)慣了他的矜持淡漠，只笑了笑。

    然而下一刻，笑意停滯在臉上。爾冬撞入枕寒山懷里，他呆若木雞地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后退?？裳徽砗骄o緊箍住。

    枕寒山的體溫幾乎燙到了渾身冰冷的爾冬。

    爾冬從驚詫中緩過神來，他提起嘴角，露出笑容。這笑用光了他所有力氣，若不是依靠著枕寒山，他只怕連支撐身子的力量也消失殆盡了。

    百年了，從朦朧的好感，到懵懂的喜歡，可竟在他幾乎絕望之時(shí)，才得到了些許回應(yīng)。

    為什么偏偏是這個(gè)時(shí)候?

    爾冬沉默地垂下了頭，地板上落了幾瓣杏花，花瓣邊沿已經(jīng)卷曲，泛著干枯的黃。再過幾天，這些離根的落花會流失掉最后的生命力，化作灰燼。他和這些花又有什么區(qū)別?

    爾冬可笑地想，枕寒山是在可憐他，才會給予回應(yīng)嗎?

    枕寒山依然緘默不語，他對這突然而來的擁抱未做任何解釋。

    爾冬也決定不過問，就當(dāng)方才只是做了個(gè)短暫的美夢。沒有人會去追問夢的起源。

    爾冬不再看枕寒山，他轉(zhuǎn)過頭，去看窗外的花雨。

    枕寒山的視線落在爾冬身上。若是曾經(jīng)的爾冬定會為此感到高興，只是現(xiàn)在的他實(shí)在不想接受枕寒山的凝視。

    他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很難看。寡淡的眉眼，滿臉病容。一個(gè)病入膏肓的病人有什么值得看的?

    “早些歇息，按時(shí)服藥，定會無恙的，”枕寒山說。

    爾冬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這話只是無用的寬慰，他的身體情況他最知曉。爾冬索性什么都不去想，專心地?cái)?shù)著落下的花瓣。

    和煦的日光柔和地探入屋內(nèi)，沉默不語的少年和男人宛若畫中人，定格在畫布中。

    要是能一直這么下去，明天不復(fù)到來，倒也令人歡喜。心里冒出這等天真愚蠢的想法，爾冬自己都不由勾起嘴角。

    他回頭不經(jīng)意間看了眼枕寒山，枕寒山蹙起眉頭。爾冬見過他事不關(guān)己的漠然，見過他疏離矜持的微笑，但從沒有見他流露出這般沉重的神情。

    爾冬愣了片刻，脫口而出說：“師父?”

    他下意識伸出手，想熨平男人眉宇間的神傷。這話一出，不僅是爾冬，就連枕寒山也一怔。

    爾冬的手停在半空中，慢慢收了回去。

    兩人之間陷入沉默之中，時(shí)間仿佛就此靜止，只有窗外簌簌的杏花雨，永不停歇地飄落。

    沉默許久，爾冬才開口說:“我曾經(jīng)想過，如果以后快死了，就是爬也要爬回寒山。”

    在寒山修煉的時(shí)候，他不過一個(gè)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妖，除了填飽肚子，再沒有憂慮的事情。雖然法力低微，但真是快活。

    后來，他偶得機(jī)緣，吞食了半顆龍族皇子的內(nèi)丹，有了別的妖修煉大半輩子都得不來的修為，卻深陷在嗔恨中，誤入魔道。縱是身負(fù)殺孽、千夫所指，寒山一直是他心中的圣地。

    “不過，我現(xiàn)在覺得，要是死了，葬在那里也不錯(cuò)，”爾冬語氣輕松地說。

    他所指的地方，是山河歸一的陣心。那個(gè)困住他數(shù)十年的小院，成了身而為人時(shí)的爾冬最留戀之地。

    山河歸一陣本是降魔陣，是魔物的囚籠。

    但也是他的家。

    爾冬看著枕寒山，繼續(xù)說：“如果我死了，還要麻煩你帶我回去。”他把死字說得那般平和。枕寒山卻斂眸，不愿提及。

    爾冬后背枕著靠枕，疲憊地合上眼睛，鬢角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起，粘在眼皮上。

    “我累了，想好好睡一覺，”爾冬輕聲說。就在他閉眼之際，這張少年的臉悄然發(fā)生變化。

    疏淡的細(xì)眉變得濃密，如山水畫中的兩筆濃墨，落在潔白的宣紙上。這是枕寒山印象中無比熟悉的臉，仿佛雨后青山般秀麗。

    宗盟在爾冬身上施下的禁制，因數(shù)月來遠(yuǎn)離山河歸一陣的緣故，逐漸瓦解。那具人類少年的軀殼煙消云散，爾冬恢復(fù)了原先的模樣。

    可這并非好事。禁制雖然瓦解，但爾冬的修為一時(shí)無法恢復(fù)，只是助益了虎視眈眈的影魔罷了。

    “總歸會有法子，”枕寒山自言自語說。

    許是感應(yīng)到身體的變化，爾冬聽見枕寒山的喃喃自語后，吃力地睜開眼睛。他朝男人笑了笑，嘴唇張合，但發(fā)不出聲音。

    枕寒山明白了他的意思，爾冬想說，別為他難過。

    枕寒山心想，他怎會難過?詭異的南珠術(shù)尚有解法，世間沒什么困惑是無法解決的。

    總歸會有辦法。枕寒山如是想。

    他雖然這般想，掌心卻被指甲掐得鮮血淋漓，血從指縫間滲出，滴落在杏花花瓣上。

    爾冬重新合上眼，默念口訣。枕寒山有所感應(yīng)，急促說，“你做什么！？”爾冬沒有回應(yīng)。

    枕寒山后背一涼，趕忙阻斷爾冬的舉動，“你不要命了嗎!”

    爾冬施展的術(shù)法是低階妖類的保命法術(shù)，重傷時(shí)變回原形，以原形的姿態(tài)修復(fù)自身肌體。但原形狀態(tài)下的妖類毫無靈識，與普通走獸無異。

    這種法子風(fēng)險(xiǎn)過高，就算成功了，以后對魂魄也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若非走投無路，鮮少妖類會選擇這種九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