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早就落幕，誰也沒法再翻出來罷了。

    如今親耳從皇帝口中聽到，林若秋證實了曾經(jīng)的猜想，自然難有震驚。她卻仍昧著良心問道：“陛下是否弄錯了？太后娘娘不像這樣的人?！?/br>
    楚鎮(zhèn)冷笑，“柳成章親自寫下的證言，朕也親自去問過母后，還能有假？”

    林若秋沒話可說了，難怪皇帝這樣晚還跑來瓊?cè)A殿，想必是在長樂宮中受了刺激，她幾乎能想象魏太后臉上的表情——冷肅的，決然的，然而沒有半分愧疚。

    楚鎮(zhèn)驀地看向她，眸黑而深，幾乎要望進(jìn)她心底的通道中去，“若秋，換了是你，你當(dāng)如何？”

    林若秋設(shè)身處地想象，發(fā)現(xiàn)她不能說魏太后所為一定就錯，相反，從權(quán)衡利弊的角度而言，魏太后選擇了一條對自己最佳的路，只是命不由人，到底還是在最后一環(huán)出了岔子，打從楚鎮(zhèn)生下來的那刻起，這對母子間的裂痕就已注定了。

    魏太后自然有她的道理，可若林若秋處在這等位置，也許她最終也擺脫不了同樣的命運，但至少，她會嘗試尋求其他可能，或是到先帝跟前博他憐憫，或是放下身段，懇求昭憲皇后好歹體諒一下母子之情，而非這樣倉促的決定扼殺一條生命——魏太后根本沒想到這些，她在意的，只是權(quán)勢榮辱而已。

    其實皇帝內(nèi)心也并未真正怨恨這位母后，即使她當(dāng)初用親骨rou的性命設(shè)下毒計，即使皇帝的殘缺很可能是由當(dāng)年那場意外造成，他依然不十分怪她，他唯一所求，只希望魏太后尚有稍稍惻隱——可她卻連騙一騙都不愿意，而是用那樣殘酷的實話斬斷一切念想。

    魏太后的坦率也許是對的，可她究竟是出于不愿欺騙，還是僅僅想讓自己良心好過一些，就不得而知。林若秋抱著皇帝的后頸，那毛茸茸的觸感令她想起嬰兒初生的胎發(fā)，任何的安慰此刻都顯得徒勞，林若秋唯有緊緊擁著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道：“您還有我呢，我會永遠(yuǎn)陪伴您的?！?/br>
    她永遠(yuǎn)也成為不了魏太后那樣手段卓絕的女性，可她也有自己珍視的家人與至親，有楚鎮(zhèn)，有婳婳，還有她腹中揣著的這一個。為了這方小天地，林若秋會拼盡全力守護(hù)它的安寧與美好，她發(fā)誓。

    *

    魏太后與皇帝明面上并無任何矛盾不快，可有些事在悄然變化中，卻是誰都看得出來?；实廴耘f每日到長樂宮晨昏定省，卻只坐一刻鐘不到就出來，魏太后也不留皇帝兒子說話，不知是沒那么多話好說，還是懶得費精神——魏太后的安神湯吃得更多了，柳成章成天待在長樂宮里，似乎半步也不敢離開。

    與此同時，承恩公府的動作卻不小，先是誠惶誠恐地上了一封奏章，表示魏氏的惡行全屬她一人所為，跟娘家沒半分干系，后又將生養(yǎng)魏語凝的那名姨娘五花大綁送進(jìn)宮里，責(zé)其教女不善，任憑皇帝處置。

    未央宮中的太皇太妃得知之后只嗤了一聲，“這些人手腳倒快，也真拉得下臉?！?/br>
    程氏微微一笑，“事到如今，面子哪有里子重要，看來承恩公府能屹立至今，其中不乏圓滑之輩?！?/br>
    什么清高風(fēng)骨，在生死面前都是屁話，魏家急著撇清干系實屬明智。但不管怎么說，魏語凝這次孤注一擲之舉讓娘家的聲望跌到谷底，誰也不信承恩公府與謀害龍?zhí)ヒ皇氯粺o關(guān)，就算沒有切實的證據(jù)，這層污名是洗刷不清了。

    皇帝也沒手軟，魏家稍稍一表態(tài)，皇帝轉(zhuǎn)頭就將那姨娘押進(jìn)了暴室，亦是殺雞儆猴，好教承恩公府知道厲害。

    程氏輕輕嘆道，“女債母償，那姨娘或許真正無辜，可誰叫魏家納了她，又生養(yǎng)了罪人，也只好歸咎到她頭上?！?/br>
    又望著林若秋感慨，“說來那魏氏何必如此恨你？你也不曾得罪她，若說是嫉妒，滿宮里無寵無子的不止她一個，怎么獨獨她存有這份壞心？”

    林若秋自然沒法體會死刑犯的感受，她只覺得魏語凝是個瘋子，臨死還要來這么一場自爆式的襲擊，連魏太后和承恩公府都被牽連，這已經(jīng)不能用常理來推測。

    太皇太妃將一大朵菊花嬌艷地簪在鬢上，脆聲道：“這有什么難解的，有時候你過得比她好，已經(jīng)足以讓一個人想殺死你?！?/br>
    林若秋一想還真是，太宗皇帝的第二任皇后不就是這樣嫉恨著元后？魏太后對昭憲皇后也未嘗沒有過類似的心思，可見當(dāng)你成為一個人的心尖寵時，也必然會有許多人將之視為眼中釘。

    無奈林若秋已經(jīng)走上這條路，便再沒有退縮的道理，不能因為有這些顧慮，就放棄楚鎮(zhèn)對她的好——憑什么？寵愛，安全，作為一個成年人，她全都要。

    林若秋靜靜沉思的片刻，太皇太妃正對著銅鏡顧影自憐，惋惜山花插滿頭卻無人欣賞，忽一眼瞥見林若秋裝飾樸素，頭上半根插戴也無，因突發(fā)奇想，“我也給你簪幾枝吧，皇帝見了一定會喜歡的?！?/br>
    林若秋急忙推辭，連說不必。

    太皇太妃嗔道：“羞什么，你人年輕，隨便怎么著打扮都好看，也沒人說你老來作怪。等你到了我這把年歲，想戴都沒臉戴呢。”

    林若秋心道那您現(xiàn)在頭上五彩繽紛的是什么，連頭發(fā)都快看不到了。其實她之所以抵觸頭上戴花，倒不單純是覺得俗氣的緣故，更重要的是，那是“菊花”呀！

    這個詞已經(jīng)被污名化得太厲害了。

    奈何卻不過太皇太妃一腔盛情，林若秋還是由得老太太在耳邊簪上了一朵粉紫色的菊花，等她滿面嬌羞的去向楚鎮(zhèn)獻(xiàn)美時，那壞東西果然笑出聲，“怎么想到戴這個？還真挺有意思的?！?/br>
    林若秋對著鏡子照了照，立刻連枝葉帶花瓣拔了個干干凈凈，她這樣健康的膚色果然不太適合艷俗打扮，加之孕期面如滿月，簡直跟楊二車娜姆一模一樣。

    楚鎮(zhèn)努力忍住笑，“朕明明夸你，怎么反倒不高興起來？”

    林若秋撅起嘴，沒好氣的往他懷中一倒，半點也不理會這男人的裝腔作勢。不過她能感覺到，楚鎮(zhèn)的情緒在日漸好轉(zhuǎn)，這當(dāng)然是好事，生命始終是要向前邁進(jìn)的，何況那件事已過去多年，皇帝該趁早忘了它，何必白白引起不快呢？

    林若秋在心中默默算著日子，大致到明年春末夏初，這孩子就能出世了，一個新生命的誕生，必定能抹去所有憂傷的記憶。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它到來。

    十月底，王氏又一次進(jìn)宮探視，卻告知林若秋一個驚人的消息，“佟姨娘有身孕了?！?/br>
    林若秋還真被震驚了，雖不知佟姨娘的具體年歲，可根據(jù)林若夏來推算，佟氏少說也是三十大幾的人，這對古人而言，簡直和老蚌孕珠一般?？上攵依餁g喜到什么地步，那佟氏的尾巴該翹上天了吧？

    但據(jù)王氏說來，“佟姨娘這回卻謙卑得很，她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