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要朝前看的，今后誰能得勢，她自然就該跟著誰。

    如今情勢呈現(xiàn)一個穩(wěn)定的三角形，因此才得以暫且風(fēng)平浪靜，但這種平衡一旦打破，宮里只怕會鬧騰得更厲害。

    新年過后，皇帝照例要舉行親耕大典，一則勸誡百姓勤于農(nóng)桑，二則，也是祈求這一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最好老天爺能保佑來個無災(zāi)無難的大豐收。民以食為天，歷代國君都對此分外重視，楚鎮(zhèn)自然也不例外。

    男耕女織，皇后的親蠶禮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因宋氏常年臥病，以往這項(xiàng)差事都交由謝貴妃舉辦，今年楚鎮(zhèn)則特意問了林若秋的意思，似乎有意將重責(zé)移到她肩上。

    林若秋從善如流謝過他的好意，繼而推辭不受。還未到正式封后的時候，謝貴妃的位分仍居于她之上，林若秋自然不會與其爭一時之長短。

    楚鎮(zhèn)捉著她的柔荑嘆道：“朕知你等得焦心，朕何嘗不是？只是此事急不來，還得再等等，朕只覺日子一天天過得慢極?！?/br>
    縱然有宋氏的信箋證明林若秋的品德，可若不等上一年再下詔封后，終究有損她的名譽(yù)——人心叵測，有些事是不得不防的。

    林若秋倒反過來勸他，“臣妾都不著急，陛下您慌什么，心急都還吃不了熱豆腐呢?！?/br>
    她并沒覺得一個親蠶禮有多么了不起的，更不會因此而委屈，倒是謝貴妃興許會有些芥蒂——在她看來，林若秋這招更像是以退為進(jìn)，明擺著讓眾人知道：她半點(diǎn)沒有覬覦后位的意思。

    殊不知這后位已被她視為囊中之物。

    可謝貴妃能怎么辦呢？她自然不能有樣學(xué)樣，也來個拒不受命——萬一皇帝真收回成命怎么辦？這些年都是她負(fù)責(zé)的親蠶禮，忽然不叫她辦了，那眾人更會疑心宮中情勢有變，她這位貴妃愈發(fā)形同虛設(shè)。

    所以她也只能硬著頭皮站到人前，至少，在勝負(fù)還未揭曉的時候，她絕不會主動認(rèn)輸。

    謝貴妃望著鏡中形如槁木的自己，忽然感覺從未這樣累過。

    明芳正在為她梳發(fā)，不經(jīng)意瞥見一根銀絲，正想著如何藏起來，謝貴妃已發(fā)覺了，淡淡道：“拔掉吧?！?/br>
    明芳因怕她吃痛才不敢擅自動手，如今謝貴妃既已說了，她只好壯著膽子將那刺眼的物事扯去，一面訕訕道：“偶爾一兩根白發(fā)不算什么，奴婢的母親還懷著奴婢時就已經(jīng)有白發(fā)了呢。”

    謝貴妃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淡如白水的微笑，“至少她曾經(jīng)生養(yǎng)過，不像本宮，如今卻是什么都沒有的?！?/br>
    明芳不敢接茬了，這話談下去未免太危險。

    好在謝貴妃并不打算為難她，只平靜起身，“為本宮更衣罷?！?/br>
    作為親蠶禮的主持人，謝貴妃自然是要按品大妝的，林若秋想那自己就可敷衍過去，可誰知楚鎮(zhèn)接著傳來的一道口諭，迫使她不得不慎重對待。

    原本男耕女織各司職分，可今年楚鎮(zhèn)想破個例，他打算將林若秋帶去春耕大典上——只帶她一個當(dāng)然不妥，但即使都去，皇帝的用心何在，那是一目了然的。

    林若秋一聽說要面見文武大臣心下便生出幾分膽怯，從前她也只跟這些大臣的夫人打過交道，可女人之間憑借聊孩子就能成為無話不談的密友，男人卻不同。

    想到那些大臣會如何看待她這個腥風(fēng)血雨的淑妃，林若秋便覺得頭疼，遂謹(jǐn)慎的問道：“我能不去嗎？”

    “不能。”楚鎮(zhèn)斬釘截鐵的道，繼而在她額頭上親了親，溫聲道：“就當(dāng)是為了朕，朕想讓他們見一見你?！?/br>
    反正等做了皇后，總歸是要打交道的，提前認(rèn)識一下也無妨。

    他這人最擅長軟硬兼施，可林若秋偏偏就吃這一套，只得無奈的點(diǎn)點(diǎn)頭，“那好吧?！?/br>
    她忽的又想起一事，“我沒種過地。”

    要是在百官面前出丑怎么辦？固然千金小姐沒幾個扶犁耕種過的，但既是春耕大典，太兒戲也不像話吧？

    楚鎮(zhèn)親昵的抵著她的鼻梁，“無妨，朕教你。”

    林若秋注意到男人閃爍的目光，心想楚鎮(zhèn)的教和她盤算的教恐怕不是一個意思，她想找地方實(shí)踐一番，可楚鎮(zhèn)卻凈灌輸理論去了，還是在那樣不合時宜的場所——但也許意外的應(yīng)景。俗話說得好，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地，她看這人倒像是累不死的。

    不提瓊?cè)A殿中兩人胡鬧，此刻披香殿中，趙賢妃同樣愁眉緊鎖。她倒不怕出丑，可她怕田里的螞蟥——以往的皇帝都只在旱地上擺擺架子，他們這位倒好，連水田也要親自試驗(yàn)的。

    想起那些黑不溜秋、一口一個血洞的蟲豸，趙賢妃便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她幾乎想稱病不去。橫豎她也不想要什么風(fēng)頭，誰都曉得皇帝這回純粹是給林淑妃送人情的，頂多再有個謝婉玉從旁使點(diǎn)絆子，她去湊什么熱鬧。

    川兒卻按著她的手嚴(yán)肅道：“娘娘不可，您怎能輕言放棄？”

    趙賢妃沒好氣道：“不放棄又能怎么著？橫豎本宮與后位沾不上邊了，費(fèi)再多氣力又有何益?！?/br>
    有謝氏跟林氏兩位勁敵在，她可謂半點(diǎn)勝算都沒有，與其去當(dāng)別人的手下敗將，還不如躲在一旁看看好戲得了。

    川兒面色沉痛，“娘娘，正因如此，您才要愈發(fā)振作士氣，否則怎么對得起將軍大人？他對您一向寄予厚望，千辛萬苦將您送入宮中，又助您登上賢妃之位，為的就是看您自暴自棄么？”

    趙賢妃被他情緒豐沛的話語打動了，川兒并非將軍府的家生子兒，卻能這樣替她著想，趙賢妃著實(shí)感激——也是因川兒的聲音十分好聽，且?guī)в写判?，換了另一個人來說，她未必聽得進(jìn)去，也不能有這樣好的效果。

    川兒見她沉吟不決，遂加把勁道：“您想想，那些蟲豸不光您會害怕，貴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同為女子，只怕膽子比您還小幾分呢，莫忘了您可出身武家。春耕大典上眾目睽睽，若貴妃與淑妃相繼失儀，獨(dú)您神色不改，您說陛下會不會高看您幾分？”

    趙賢妃果然被他說得有些心動，卻猶疑道：“可，她們未必會失態(tài)呀……”

    川兒含蓄的望她一眼，“事在人為，娘娘怎么知道不會?！?/br>
    趙賢妃便知他打算在田畝里做些手腳，但這法子可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若真有幾只螞蟥向她游來，趙賢妃光想想那場景都要暈倒，遑論取笑其他兩位。

    她不由扶額道：“還是算了吧……”

    川兒急道：“您就不想想老大人？”

    想到一直暗地支持她的父親，趙賢妃到底有些過意不去，只好點(diǎn)頭。

    為了訓(xùn)練她臨場時的風(fēng)度，川兒專程命人捉了幾只螞蟥回來，盛在搪瓷碗里，好讓趙賢妃日夜觀摩。

    趙賢妃果然立刻就暈倒了。

    ☆、第112章 螞蟥

    親蠶禮與親耕禮定